“那砚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裴砚之将花环放于袖子之中,黑蛟被香气熏得直打了好几个喷嚏。
和小师叔辞别后,烟烟从内门出来,沿湖而上。此湖上横挂双洞桥,桥上点灯,一到夜晚,灯光将拱桥倒映在水中,恰似两轮圆月,故称为双月湖。
她正思索着如何弄些灵石,只闻得花香阵阵,浓香馥郁,淡香雅致,各不相同。
抬头一望,湖上游两畔种植着各种花木。
时值春日,迎春娇俏,桃花灿烂,杏花清幽,一时姹紫嫣红。
落花随风入流水,更是美不胜收。
百花丛中,一女子正蹲在地上,将片片落花拾入花篮之中。
她眉淡如烟,神情冷漠,并不像惜花爱花之人。
黑发高高挽起,仔细插着一支红木发簪,簪首作梅花形,饰浮雕花瓣。
等等,梅花发簪。
烟烟突然意识到,这拾花的女子难道就是……她同寝的舍友,徐观梅。
方才三缄告诉她,外门女弟子两人同住,如今只剩下徐观梅屋子里还有空床。
烟烟开心道:“那这位徐姑娘也是新进书院不久吗?”
三佘噗嗤一笑,似是笑她天真。
他刚想说话,突然眉头微顿,接着熟练地从袖中拿出一截食指。
烟烟这才注意到,三佘原本右手的食指十分僵硬,几乎不能曲折。
原来是假的。
“这是由昆仑泪树制成的假食指。”三佘见她面露一丝好奇,倒并不遮掩,反而大大方方地介绍道。
烟烟曾在风物志中读过,昆仑泪树枝干笔直而坚硬,割开树皮,会流出里面白色的汁液,如流泪一般。这种汁液有很强的黏性,因此用昆仑泪树做成的假肢能迅速黏着在人身体断口处。
“鳄蚁常生于昆仑泪树内部,以泪液为食,待它食尽泪液,便没了黏着性,”烟烟想了想,说道,“所以师兄你才常常需要换食指吧。”
三佘显然没料到,这位山下来的外门姑娘竟知道这些。脸上的神情稍肃,他点头赞扬道,“烟烟姑娘倒是见多识广,不如加入我们兄弟俩,在书院做些买卖消息的生意。”
烟烟连忙摆手,“我从前碰巧听过路的道长说过的。”
不过,昆仑泪树药材珍贵,以三佘外门弟子的身份,怎么会有这么多。
烟烟又见他脖子上、腰间挂着的,亦有些不俗的饰物。恍然心想,大概是他同那些内门世家公子小姐卖消息时所得。
“三佘师兄,你再讲讲徐师姐吧。”
三佘熟练地将假食指换好,继续说道:“徐观梅早三年就进书院了。不过只要有新人进书院,与她同住的舍友就会搬出来同新人住。年年如此。说起来,咱们书院里还有一项关于徐观梅的赌约呢。”
“什么赌约?”
三佘道:“自然是赌与她同住的女弟子几时会受不了。顺便告诉烟烟姑娘,往届最长的记录是三日。”
“为何?”烟烟挠挠头,说到能让人受不了的事情,难道……
她压低声音,悄悄问道,“这位,这位徐师姐……她是不是不洗澡?”
三佘被她逗乐了,笑了笑没有解释,只说道:“有一些关于徐观梅的传言,姑娘日后便知道了。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烟烟姑娘。其实不止同寝舍友,外门弟子大多不喜徐观梅。”
这就跟万卷书院的一项规定有关。
书院的外门弟子不可进入内门,除非是被世家公子小姐挑中,成为随从,那么便可一同入内门修行,接受的教育自是天差地别。
因此许多外门弟子以世家子弟马首是瞻,只求鲤鱼跃龙门。
水往下游,人往上走,这本不足为奇。
只是这位徐观梅表现得太过于趋炎附势。
她大概是指望着无涯海的慕容世家能挑中自己,便一心攀附慕容婉,积极主动,任劳任怨。
但对待其他同门,她态度冷漠,惜字如金,从没有什么好脸色。
三佘耸耸肩,脸上颇有鄙夷之情:“人人都说徐观梅是无涯海慕容家养在外门的一条狗,慕容师姐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前不久,慕容婉突发奇想,要造一艘百花船,泛舟湖上,赏春观鱼。
这会,徐观梅估计正在勤勤恳恳地收集百花。
烟烟点点头,假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三佘师兄告知。”
她生活在孤岛多年,心思单纯。因此对此中人情世故,其实听得云里雾里。比如,徐观梅并没有义务对谁好,对谁不好。她想通过帮慕容婉做事进入内门,只能说明第一,书院这三六九等的教育规矩本就不公平;第二,徐观梅的上进心很强。
为何那些同门会不喜欢她?为何三佘言语间如此不屑?
不过烟烟知道这些话不好问出口。便问了其它的:“三佘师兄,你这食指是如何断的?”
三佘诧异她还在惦记自己的手,惭愧地笑了笑:“从前给人提供消息有误,被剁掉了。”
微风乍起,双月湖中荡起圈圈涟漪。一朵花乘风飞到烟烟的鼻尖,挠得她直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