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如姐一直都很憧憬未来,她希望能嫁给一个爱她的男人,两个人结婚,婚后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可是……
“她把药钱还给我们了,说用不着我们的钱,让我们攒着。”李清梨闷闷道。
我神色黯然,默然不语。我已经预料到了结局。果然不久,那个男人去了战场,小如姐却怀孕了。
联邦国家对怀孕的女子是有优待的,不仅提供各种免费的医疗设施,还额外补助一小笔钱。当然,孩子的父亲如果不想结婚的话,会付出一大笔钱,来买那个孩子。有些女人给不同的男人生孩子,就会过很优渥的一生。
我知道小如姐不是那样的人,她美丽、温柔、善良,她会忠诚于她的丈夫,她会爱她的孩子。然而,一年后,我们再次看见了小如姐。她躲躲闪闪地避开人,将自己的孩子放在了孤儿院门口。
她哭着亲了亲那个婴儿:“宝宝,你父亲死了,我一个人养不活你,你,好好活着……”然后,她放下婴儿,泪落如雨,决绝离去。
我和小黑炭躲在门后,没有动,也没有出去,只是心里酸极了,恨极了,很想哭一场,但是又没有恨的对象,没有哭的理由。
没过多久,我看见小如姐穿着漂亮的孕妇装,幸福地挽着另一个男人的胳膊,路过一个华丽的橱窗,然后扬起头,踩着昂贵舒适的鞋子,走进了店里。
街上有人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她。“无情无义的婊、子”,“虚荣”,“贪婪”,“不知廉耻、妓、女”等标签,在猝不及防之下,牢牢地贴在了小如姐的身上,再也摘不下来。
我在小黑炭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那时候,我伪装的冷静的面具突然掉了下来。那一刻,我仓皇而逃,拼命地奔跑,就像是要逃开避之不及的命运。
关于生我的那个女人,我最初很恨她。但是,我慢慢地懂事后,知道了世态炎凉,就觉得无奈而又苍凉。如果一个女人连生病的自己都养不活,又怎么去抚养一个孩子?将婴儿放在孤儿院门口,给她一条生路,这是她最后的慈悲。
“王玉,我知道你很厉害。你比我冷静,比我聪明,那你说,我们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小黑炭追着问我道。
“我们,会……过得……很好。”我慢慢地选择着字眼。
夜凉如水,我和小黑炭并肩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看着微弱的星光。我避开了小黑炭的视线,因为我害怕像照镜子一样,看到她脸上的茫然、无措和悲伤。
那时候,我突然没有了恨意,没有了尖锐的针对某个虚幻女人的棱角。我只是仓皇,仓皇得像找不到方向的流浪的小兽。
“我们不会那样的,是不是?”小黑炭的声音有些尖锐,听起来有些失真,她目光急切地望过来。
我努力保持镇定,用平静的语气安抚她道:“我们,是与众不同的,我们不会那样。”
小黑炭像是从我的表情里获得了信心,她突然握拳说:“我,李清梨,哪怕是一辈子当机械工累死病死,也不会成为一个生孩子的人形工具。”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那样,真是太悲哀了!
“我,王玉,宁可累死,也要扛起自己的人生,承担自己应有的命运!”我也在星空下发誓道。
“哈哈,我知道你很厉害,你说的一定是对的,我们,与众不同!哈哈哈。”小黑炭没心没肺地望着我,笑了起来。
在那段成长路上,我们相互搀扶着,磕磕绊绊地向前走,不知疲倦地寻找、探索。
我们抓住一切机会去打工挣钱。我们用积攒的信用点买了网上课程——体术功法。我们私下里拼命练习,每天都鼻青脸肿。
我们害怕有一天会变得面目全非,害怕某一天会成为我们最讨厌的那种人。
有一次,我们和一位瘦弱的男孩子一起去应聘。明明我和小黑炭更强壮一些,但是老板录取了那个瘦小的笨蛋,只因为他是男孩子。这就是社会的习俗,他认为男孩子更靠得住。
法律上写着男女平等,不搞性别歧视,但是整个社会,都在默认为,要给男孩子提供更好的机会,因为他们更强大。因为,某一天,他们会成为战士,去战斗,去流血,来保卫星球。
他弱小到连小黑炭的一只胳膊都比不过,但是,老板仍然高看他,因为他性别为男。
“凭什么?老板,你可看好了,我比他强壮多了!”小黑炭暴怒道。
我拽回了想要打架的她。在无人的街角,我告诉她:“我——要——变——得——更——强!”
是的,并没有法律强制要求女人必须生育多少孩子,只是这些刻在人们心里的社会习俗,已经将女人逼到了绝处。要么穿着臃肿难看的工作服,身上脏兮兮的,满是汗水油渍,一辈子累死;要么去生孩子,穿着漂亮合身的孕妇装,一辈子光光鲜鲜。
我们两条路都不想走,所以碰壁不止,撞得头破血流。
“哼,窝里横!什么刺头,去了外面连个屁都不敢放!不过是个未来的交、际、花,有什么了不起?”那个瘦弱的男孩子在孤儿院的孩子堆里洋洋得意道。
小黑炭捏紧拳头,冲了过去,我也是。我们两个狠狠地将他揍了一顿,然后继续去应聘工作。
女性的工资是男性工资的三分之二,干的活却相同,小孩子的工资更少。我和小黑炭每天都忙着打工,买体术课程,然后拼命练习。
那些年,在别的女孩子穿衣打扮的时候,我们忙于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