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就连季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竟然能如此坦然地对苏纯淳讲述那些。
他有障碍,他只能考第二名,他被父母给予厚望,他被压榨成学习的奴隶
此前。
他的生活一直以“第一名”为目标,活得束手束脚,枯燥又乏味。
父母毫不体谅的压迫,对自我能力的怀疑,再加上某些并不美满的既定事实。
渐渐的,他就这样患上了抑郁症。
回想起某个寂静孤冷的夜晚,季念只能用一个词,去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心死。
视野中的世界是黯淡无光的,站在狭促逼仄的窗台,他毫无惧色,甚至以此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
跳下去,是解脱。
不跳,是折磨。
他知道这不是轻生,只是外在躯壳与精神世界已经完全支撑不下去了,好像被埋在了荒芜的废墟中,躺在身旁的人皆是如此。
有那么几天,每天醒来看到的不是光明的太阳,而是毁灭的黑暗。
意识的煎熬。
刚患上病症的他,害怕见到苏纯淳。
因为她是明媚开朗,而自己却是堕入深渊的。
他害怕她会把他当作另类,会胆怯地和他疏远,会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每每见到她。
季念是克制而隐忍的,他抑制这不去流露出任何不恰当的情绪,就像罩上了一层防护衣,伪装成明朗的自己,展现在她面前。
可她一个带着十个暖宝宝温暖的拥抱,就瞬间击破了他内心所有的防线。
被逼到了窄小的墙角的季念,完全没有退路。
公交车上,泪珠悄无声息就掉下来。
一颗又一颗,凝结了他内心所有的煎熬与脆弱。
他被她抱得很紧,温暖得几乎把世界上所有的冰冷都隔绝在外。
那是他第一次替自己所做的选择感到庆幸。
庆幸没有跳下去,没有失去生命,否则可能永远就见不到她。
躺在消毒水浓重的病房里,季念凝视着冰冷空白的天花板。
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苏纯淳是支撑他活下来的一部分勇气。
所幸,后来的他,终于好起来了。
他能坦坦荡荡地告诉苏纯淳他心底的秘密,能把曾经所遭受过的痛苦与折磨风轻云淡地进行诉说,能光明正大地面对他只能考第二名的事实。
“其实我并不热爱学习,只是我不相信命而已。”
“我不相信吊车尾的我,永远只能吊车尾。这就是为什么,我不相信考第二名的我,永远只能考第二名。”
其实后面有一句话,他还没有讲出来“但我发现,我的生命里不该只有学习的“第一名”,追求所热爱的,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苏纯淳教会他的。
这么多年以来,最冷凛的寒冬被他碰上了。
所幸有她,一点也不漫长。
冒出点点新芽的树枝不再是一番萧瑟的风景,而他也不会是那样一副木讷冰冷的躯壳。
以后,他会如幼苗般,生机勃勃。
两个星期后,是母亲陈芸的生日。
傍晚六点,全家人围坐在饭桌边上。
餐厅里莹白的白炽灯换成了暖黄的壁灯,染上了丝丝温馨。
在医院久住的的季念,许久未曾回过家了。
原本空旷清冷的房子布局也改变了不少,某些不起眼的角落里装点上了有趣的小玩意,许多处都摆满了盎然生机的绿植。
好像是为他而设。
这段时间,他能感受到家人对他的关心与照顾。
母亲在医院和家里两头穿梭,父亲在繁忙的公务之中,抽出时间来看他,姐姐也会常常打来电话慰问。
一下子,他好像成了所有人的中心。
餐桌上是饕餮盛宴,一些菜品是从外面五星酒店订来的,另一些则是家中母亲亲自准备的。
往年母亲的生日都是在酒店里办的,摆好几桌的宴席,请无以计数的亲朋好友。
唯独今年,是在家中过的。
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人。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母亲和父亲满上了一杯又一杯,就连平时不太喝酒的季枳都倒上了,用来敬酒。
一改往常的冷清,氛围很是热闹。
也不知道大概是什么时候,林芸对着季琰使了个眼色,就见他从桌底下拿出了一个礼品盒,径直放到了季念面前。
“这个送给你。”季琰口气冷硬,不善言辞的他好像还是第一次送礼物给季念。
顺着看去,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包装得很精致。
陈芸因为醉意上涌,脸有些红,在一旁兴高彩烈地补充着“这是你爸给你买的,快拆开看看。”
听到这话,他有一瞬的停顿,抬眸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季琰。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父亲没理由送礼物给他,何况就连以前他生日的时候,父亲都不曾送过他什么。
季琰板着张略带褶皱的脸,肃穆的神情就像是庄严的禁卫军,身上穿的西装革履衬得他威严又疏离。
似乎感受到季念投射来的目光,季琰下意识地就抬头,恰好撞上。
他微微尴尬,因为第一次这样表达关心,话语都不太利索“你看看看吧。”
季念淡淡地应声,伸手就将包裹在里面的物品拆了出来。
映入眼帘的礼物,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又是这个型号的游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