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喝过几盏酒,晕晕乎乎的,看见人眯了眯眼,说“你这称呼不妥。我爹三个儿子,袭爵的怎么也该是我大哥。”
“是是,三公子。”许仕达连声应道,小心翼翼地问“我在隔壁组了个局,都是咱们同榜的举子,三公子要不要去喝一杯”
林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几个人”
“就个。”许仕达一见有门,忙道“公子喜欢秋露白我去吩咐伙计再上两坛,大家痛痛快快喝上一回。”
林湛眸中笑意淡了些,说“酒便不喝了,过去说两句话吧。”
“好好,公子请。”
许仕达率先出了门,秦挚俯身将林湛扶起来,凑在他耳边低声道“都说文人相轻,我还以为你们这些读书人都是清高自傲的,怎么也跟那游商巨贾一样,话说得圆滑。”
“要进官场,自然得褪去风骨,为利禄折节。”林湛的脚步有些浮,他手撑着桌,抿了口茶,才跟上秦挚出去。
到了隔壁一看,秦挚道“你管这叫个”
四张矮几旁边,三三两两围坐的少说也有十来号人。许仕达怕林湛不来,撒了个小谎,想着碍于面子他也不会说什么,却没想到却被秦挚直接点出来了,不觉面上有些讪讪。
“三公子喝什么酒”席上有人冲他摆手,扬声问道。
“不喝了,方才灌了一坛秋露白,这会正晕着呢。”林湛脸上挂着笑,寻张桌子坐下。
许仕达见缝插针,说“那就喝杯茶,醒醒酒。”
林湛垂眸看他塞到自己手里的茶杯,里头泡的是去年的陈茶,他轻一笑,将杯子放在桌案上
,往前推了推,“这会不渴,等下喝。”
秦挚揶揄他“我就该把隔壁那壶雪顶岚烟带过来,惯得你这少爷毛病。”
“可不是惯得么。”林湛挠挠耳朵。
两人一边小声叨咕着,一边竖起耳朵听旁边人说话,不知怎的竟谈论到几个皇子身上。这个说太子性情乖张,不得圣眷,那边说二皇子出身不高,却礼贤下士,还有人提到了七皇子和八皇子。
秦挚性子直,脑子也简单,听他们分析这些直皱眉头,说“这么议论皇子,当真没事”
“文人啊,士林风气素来如此,左右只是清谈,又不是妄议。”林湛道。
看他二人低语,许仕达问“三公子可是也有高见听闻前几日公子与太子殿下闹得有些不愉快,莫不是也有了心中所选”
提起楼云烈,林湛面色冷了些,说“哪儿有的事误会罢了。”他站起身,对着身边一圈人拱手,“各位同窗,林某今日约了二哥去书斋,怕是去晚了兄长怪罪,就不奉陪了。”
许仕达有些遗憾,却也没办法,只能站起来相送“那改日有缘再聚,三公子好走。”
“好说。”林湛转过身,用脚尖磕了磕秦挚的膝盖。
秦挚从软垫上起来,跟着他出了望湖楼。连日春雪让整座沧都又蒙上寒气,风起时,满街杏花飘扬。秦挚脱了自己的外套递给林湛,说“披上这个,方才喝了酒身上热,出门当心受风。”
“多谢。”林湛弯着眼睛笑。
“你约了人去书斋可要我送你一程”秦挚问。
“骗他们的。”林湛无奈,“我要去趟酒仙居,想吃糖蒸冰酪,一起吗”
秦挚想了想,点头。林湛唤淮生过来,两人一道上了马车,往沧都城中繁华热闹的坊市行去。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车停下来,林湛打发淮生去买。
片刻之后,淮生回来复话“公子,店家说今日的冰酪没有了,晌午时候来了个人,出高价买走了店中所有的冰酪。”
林湛一愣,诧异道“冰酪一罐五两黄金,全都买走了”
淮生点了点头,续道“老板还说,若是实在想吃,可以沿着这条街走到头,有一家新开的铺子也卖糖蒸冰酪。”
秦挚说
“这老板倒也奇怪,竟然把客人往别家赶。”
林湛摸了摸肚子,酒仙居的糖蒸冰酪是他最喜欢的,曾经二哥找了许多人来府上掌厨,都做不出那个味儿,换一家还真吃不惯。只是这许久没吃,心里又实在想得很,他犹豫着道“去新开那铺子看看吧。”
马车载着三人又往前行了一段。
这条往来了无数次的广安大街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二层小楼,楼前悬匾,上书“弄雪斋”三个细篆大字,门两侧还有一副楹联。
上联此身泊为尘间客,待春雪至;
下联玉心酿做柸中酒,候故人归。
秦挚瞅着匾额上那三个字,拧眉想了想,说“我瞧着这名字似乎是在等你。”
林湛在外求学的这些年,曾用过一个温柔绮丽的道名,叫怀雪,是他师父玄虚真人所赠,为了方便跟师门其他师兄弟排顺序。后来回京入仕,便不再提起,只沿用俗家名讳。
林湛愣了愣,显然也是想到了。
可仔细一思量又觉得不对“我回家还不到半年,沧都里认识的人寥寥无几,怎会有人知道这个名字”
他摇摇头,下了马车,去铺子里询问。
弄雪斋老板是个削瘦高挑的青年,听闻林湛来意,忙将两人请进去“糖蒸冰酪有的有的,二位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给您取。”
林湛微微颔首,目光跟着那青年滴溜一圈,移开了。
拿上老板装好的冰酪,两人从弄雪斋出来,林湛又回头看了一眼牌匾,同秦挚一起乘车离去。
车轮轻转,纱帘风动。
马车渐行渐远,弄雪斋的门前挂上了一块木板老子今日打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