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何一进排练室就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就像刚刚落荒而逃的不是他一样。他看着陆送秋招呼已经到场的演员们直接席地而坐,围成一圈。这是郑方嘱咐过的。然后他把两沓谱子摆在面前,引来年轻人们的一阵哀嚎。裴疏岳刚才肯定已经给他们看过曲目单,现在他们就开始纷纷吵闹着说,都是这么熟的歌了,还印什么谱子啊!
大演员们跟郑方合作过,对此接受良好,非常习以为常地说:“郑导演怪癖一堆,这就是其中之一,就算是熟得要烂到心里的歌,排之前也得先过谱子。”
人是活的,音符是死的,死透了之后才能重焕新生。这是郑方的排练逻辑。
学校里未出茅庐的学生们的哀嚎又往上提了一个八度。孟清何、裴疏岳和人在外地的音乐剧社社长在联系人的时候,已经筛过一波,剧社里来的这些都是视唱可以的,更别提顺带从音乐剧专业里薅来的那几位了。但这么一街头演出都能把得这么紧,也是令人紧张兮兮的。
学生们哀嚎还没停,显然是见着没人拦他们,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郑方就是迎着哀嚎声进来的。他气势汹汹且居高临下地俯视坐在地上的这群人,没好气地一声冷哼:“哭丧呢?”
小鹌鹑们瞬间被掐住脖子,不敢出声了。
孟清何见郑方来了,往旁边挪了挪要给他腾地方。没成想郑方大手一伸,拦着孟清何的肩膀就把他往反方向扒拉。郑方扒拉出一条缝,他一屁股坐下,势要把自己夹死在孟清何和陆送秋中间。
陆送秋一头雾水,但还是往旁边挨了挨,委屈巴巴地腾了一点地方。
孟清何一言难尽,但还是遂了他的意,也挪了一挪,让郑老妈子坐得舒服一点。
大导演心情不好,谁都看出来了。没人想当杀鸡儆猴的那只鸡,选曲工作顺利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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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办方的那位很有想法的年轻主管在定了和围炉合作的之后,经过八方打听,对郑方的专业度有了很大了解,于是打消了要在排练中插一脚过去监督的想法。由于演出是官方牵头的非盈利性质,于是年轻主管大胆放手,跟表演有关系的事儿,全都交给围炉方来决定安排。主管硬着头皮顶住了多少压力暂且不提,起码在他们拿到围炉那边定下的演出曲目的时候,就算是他们这种外行人,也不禁感叹确实专业。
十二首歌中迪士尼的歌曲占了一半,从《狮子王》到《冰雪奇缘》,无一不是几乎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歌。对于普通人来说,迪士尼电影中的歌曲绝对是他们接触的最多的音乐剧形式的东西,虽然普通人自己意识不到。迪士尼曲风欢快,语气感强烈,歌词通俗,非常容易入耳,是适合消夏路演的不二之选。
普通人都对它们这么熟悉,更别提这些专业人士,迪士尼的歌曲基本上可以张嘴就来,排练难度相对小一点,就算是在校学生也可以很快消化。
除了迪士尼歌曲之外,另六首之中,三首排给了音乐剧《猫》中的《memory》,音乐剧《歌剧魅影》中的《thinkofme》音乐电影《马戏之王》中的《neverenough》,这些歌曲的出自经典剧目及电影,但也是每个人都很熟悉的经典曲目。这些曲目演唱难度大,郑方邀请来的大演员们挺身而出,接下这三首歌。
而剩下三首,则排给了大众不熟悉,但又能极其带气氛的经典剧目中的“战歌”。《摇滚红与黑》中的《荣耀为我俯首》,《摇滚年代》中的《don\'tstopbelievin\'》,《吉屋出租》中的《seasonsoflove》。在剧场中,只要这些歌唱起,势必能引起全场大合唱。能让观众无比震动的歌曲,肯定也能吸引偶然驻足的普通路人。
但是在定人的时候却出现了问题。要定的最后一首是《魔法坏女巫》中的《forgood》,是一首女声二重唱。郑方用的是所有人当场对着谱子试唱的方式,把歌分给表现最好的人。唱着唱着,陆送秋发现了问题。
需要记录的活儿都归给陆送秋来干,他手里记了一份详细的歌曲和演唱者的对应名单。问题就出在名单上。陆送秋戳了戳旁边悠闲坐着,合约在身没法参与演出的裴疏岳,他怕自己想错了,就赶紧抓个人一起来看看。
“我们算上张枫姐姐,一共只有四个女生,如果留了《forgood》这首歌,女生们怕是安排不过来了。”
裴疏岳听了这话,立马凑过来看陆送秋手里的这份记录。陆送秋非常细致,每个人所承担的曲目都记录得很详细。他注意到,张枫作为成熟演员,已经承担了难度最大的两首歌,还外加两首大合唱。而在校学生中的三位女生也已经每个人拿到了两首迪士尼歌曲的合作。
“就算是人数上能分得开,节目排序上也很困难。这些歌听起来简单,但是耗费的力气可不小。再加上郑导演说过他是想要加上一点表演部分的,没法还原剧情,该有的肢体动作甚至是那几个合唱的简单编舞都不允许偷懒删掉。那如果把《forgood》排进去,再算上之前定好人选的那些歌,独唱、二重、合唱算在一起,怕是有人要连着在台上唱三首,这太难了。”
“男生那边还可以调整,虽然只是充裕一点有限。”陆送秋指了指相对宽松的男生分曲,“如果拿掉《forgood》,哪怕换一首女声独唱上来,把之前排进去的女生替下来换一个男生,让女生去担那首独唱。不管是在排序难度上,还是对演员精力上,会轻松很多。”
“你说得确实有道理。”裴疏岳点点头表示认可,但他又盯住陆送秋的眼睛,提醒道,“但是实施起来有难度。不管在什么时候,换人都是非常敏感的问题,就算是在社团里也一样,盘根错节少不了的。”
裴疏岳屈起手指,又敲了敲陆送秋手里那份名单:“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明明没法上台,但还是要跟过来凑热闹。对有些人来说,跟我一起工作过,可比上一次街头演出说出去要有面子得多。”
一番话说得陆送秋冷下脸来。宁去得罪有底线的君子,也不能去碰好面子的小人,这个道理陆送秋不是不懂。围坐在一起的女生们已经发现了问题,开始低声讨论起来了。她们清楚地记得自己拿到的曲目,也更能体会到连唱三首的风险。而郑方面前摆了两份谱子,他撑着下巴听着孟清何说话,他们二人显然也在考虑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