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历来被称为西北苦寒之地的娄山关还在下大雪。
深一些的地方雪已经到人腰，这样的天气，平头百姓是不会出门的，跟别提在骆山岗这样的偏僻地界。
除了山坳避风处破旧客栈外，再远处的几户人家只能看到一些黑点。
如今这破旧客栈，烟囱里冒出了滚滚浓烟，倒是显出了与众不同的人烟气。
店里的跑堂牛二睡眼惺忪的用脚挤开大门，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从客栈里走了出来，走到外院，没看仔细，将带着血和鸡毛的水泼在了外面，不小心溅到了来人的鞋面上。
瞧见眼前有人影，牛二才抬头一看，来人毛发茂盛得看不清楚面目，只是身量就如一头熊一般，一看就不是善茬，连忙道歉：“哎哟！客官！小的眼拙没注意到您！实在抱歉！”
巨熊般的大汉冷淡的瞥了缩头缩脑的牛二，同样浓密的眉毛皱了皱，骂了一句：“仔细你的狗眼。”转头望店里走去。
因为接近娄山关，骆山岗这里倒是时不时有江湖人来，边陲小城，民风彪悍，老板对客人是来者不拒，牛二却是知道这种人招惹不得，对上一点也不敢做声的。
“客人您请进，小心门槛！”牛二赶紧弯腰讨好的开门，让客人先进，而后盯着大汉背上的大刀看了好几眼。
进了门，就有人声和一股热气吹拂到大汉脸上，他眉头微微舒展，转头再大堂四下望了一圈。
这个时间点，已是下午，大堂里有七八个客人，分成了三堆围在火炉旁边吃东西取暖，有行商也有江湖人，见到新来客人，抬头看了一眼，见大汉一副凶相，背后露出一截刀柄，很快低下了头继续吃东西，说话的声音比之前小了许多。
大汉视线扫过每一个人，最后目光停留在了一个外貌普通，没什么存在感的瘦小男人身上。
大汉大步走了过去，直接坐在瘦小男人旁边。
“货呢？”
“胡爷，您就这么……”瘦小男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攒了攒背囊带子。
被称作胡爷的大汉瞪了周围一眼，几道好奇的目光顿时收回，被他目光扫过的人纷纷低下了头。
“瘦猴，在这娄山关，还没人不知道我们云山十六寨的名头，别磨磨蹭蹭的，点子给我，你的好处不会少。”
“胡爷……可交易定的是明日，那章家主、万家镖局还没来呢……”瘦小男人裂开嘴，为难的笑：“您这样，我不好和那边交代呀！”
“交代。”胡爷笑起来，从胡须下露出一口黄牙：“这就是交代！”
话未落，刀已出。
一抹血光伴随着腥气出现在大堂里。
众人目光看过去，受伤的却不是那瘦猴，反而是率先拔刀的胡爷。
胡爷从胸腹位置被利器划过，血线直接延伸到了胸腔，给他这一击的是一把弯刀，此时弯刀正握在瘦猴手上。
瘦猴此时站直了身体，瘦小的身形依然称不得高大，但对面高大的胡爷却摇摇欲坠。
“胡爷，我说了。”他还是那样为难的笑着：“您这样，我不好和那边交代。”
胡爷满脸不可置信，可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
瘦猴一脚踢开胡爷的尸体，对旁边的其他人招呼了一声：“还看着干什么？收拾收拾，等章金海来交易，万家镖局那里，和云山十六寨是老仇家了，他们会去拦着的。”
立时就有旁边人过来，将胡爷的尸体拖走，擦地的擦地，摸尸的摸尸，有条不紊，分工明确。
原来一屋子看着的无关人士，其实都是瘦猴这边的人。
“哟！”
抬着尸体出门的瘦猴同伴正好看到了角落里的牛二，笑了一声：“吓傻了？”
原来刚才跟着进门的牛二缩在角落里，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一直捂住了嘴没出声。
旁边另外一人递了一个询问的目光给正在擦拭弯刀上血迹的瘦猴。
瘦猴细细的用粗粝细长的手指抹开弯刀上最后一点红色，着迷的看了一眼雪色的刀身，将它收好，这才转头看向努力缩小存在感的牛二。
看了两眼，瘦猴饶有兴致的走上前来，朝牛二和善笑道：“你们老板呢？”
牛二满头大汗，半天憋不出话来，看着瘦猴越来越和善的笑容，最后□□里传来一股腥臊味道。
瘦猴又笑了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甚至不嫌弃的伸手拍了拍牛二的肩膀，感慨道：“这就是江湖，技不如人，便只有一个死了。”
说罢站起身，转头看了同伴一眼。
同伴会意的点头，伸手摸上兵器，而就在此时，瘦猴等人脸色突然齐齐一变……
一夜过去，大雪覆盖了一切。
骆山岗这处小客栈又来了新的一行人。
这一行人有男有女，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皆有兵器在身。
牛二听到声音打开门走出来，有些畏怯又有些欣喜的问：“客人可是要住店？”
打头的沉稳中年男人下了马：“请问附近是否就这一间客栈？”
“是的是的。”牛二连连点头，似乎很想做成生意：“方圆十里，就这一家了。”
沉稳男人点头，对身后同行的人道：“我们今日在这里歇脚罢。”
“是，三爷/三伯父/世伯。”连番赶路，其他人也是面露疲惫，加上极为敬重沉稳男人，一点也没有异议。
进了客栈，在沉稳男人拿出一颗金豆子之后，牛二很快安排好了房间热水，又转身勤快地去厨房地准备了一堆热气腾腾的饭食。
很快香味就弥漫在了整个客栈里，对于这一行人赶路吃干粮已久的人来说，这味道是再诱人不过，年轻的四个男女已经迫不及待的走出了房间，看已经上桌的两道菜，眼睛都亮了亮，不过因为还要等着长辈，便很快挪开视线。
“咦？”
年轻的两男两女中，看起来年纪更小更貌美的绿衣姑娘忽然小声娇呼一声，指着大厅里另一角。
“还有个人诶。”
绿衣姑娘的同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一个戴着毡帽，披着皮斗篷的男人坐在角落里，正在喝着热茶，烟气袅袅，看不清楚他的眉目，只能从侧面看到他停直的鼻梁。
牛二这时候从厨房又端了一叠烙饼子出来，顺着几人的目光马上瞧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角落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