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上的那座古殿仿佛已在风雨中沐浴了上万年沧桑。

黑日压境下天色呈现出一片浑浊，翻卷的墨色云层隔绝了一切光线，日夜的界限也随之被模糊。

这广袤天地间，仿佛只有这座拔地而起的青铜古殿是唯一的亮色，染上斑驳岁月痕迹的青铜巨墙上繁琐神秘的云纹头尾交织，百般蜷婘中隐隐构成高鼻深目、宽额方耳的的古怪人面像。

滕婪久久地伫立在这面大敞的青铜巨门之前，目光晦暗地凝视着人面上凹凸不平的阴阳文，古老气息扑面而来的同时，一道仿佛源自深层地底的腐朽呼唤依稀也在渐渐抬头。

“这是……须屠老祖像！”

滕婪的专注被分散，目光稍微移向身旁黄裙娇俏的少女。

“你是散修可能不清楚，啊我也不是说散修就不好的意思！”见滕婪看向她这边，顾芷萱紧张到差点又舌头打结，怕对方不耐烦急忙又往下说去，“这还是我在学院中被关禁闭时在藏书阁里无聊看到的……”

“须屠老祖是人族记载中最后一位人圣，据说他曾是天生道体，却厌于修道之途多杀戮而毅然遁入了俗世佛门，最终却以肉身凡胎成就了圣人位，当时天生异象引发了多方震动，之后更是破格被纳入了仙界，传说中的须屠古木据说就是由他照料的，这个封号也是由此得来。”

“古籍上对于须屠老祖的谈述并不多，只提及了须屠古木于仙界消失后老祖也再不见踪影，修真界如今知晓须屠老祖事迹的人寥寥，不过在凡俗界须屠老祖的名号却是如雷贯耳，盖因其生前佛法精深专克妖邪，不少人家都会挂一副老祖画像用以镇邪求安。”

“换句话说，”顾芷萱咽了咽口水，自以为隐蔽地偷瞄了一眼滕婪，“有须屠老祖人面像在的地方，必存邪佞之物。”

邪佞？

修长指节触摸着雕像人眼处塌陷的两处凹槽，滕婪面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如果是指他此行的最初目的，青铜古殿地底下埋藏的那个东西确实算得上是邪佞。

不过……须屠老祖，须屠根，黑气，妖修，诸多集中出现的扑朔迷离存在让滕婪如同深陷迷阵，未知的毒蛇正藏匿于诡谲黑暗伺机而动。

但也越来越有趣了不是吗？

愉悦的笑意在滕婪赤红的双眸中泛起层层涟漪。

“报酬。”

一颗灵石直直地落入了顾芷萱的手心。

“这算哪门子的报酬？你用的明明就是我的灵石!”顾芷萱朝着滕婪的背影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然后无视旁边刻意驻足偷听的多名陌生修者，迈开步子气哼哼地追赶着前方眼看就要消失的身影。

青铜古殿在一日前便已开启，蜂拥而来的幸存修者势要将这座巨大的古殿搬空，滕婪与顾芷萱一道深入，入目所见场景几乎都是一片狼藉，原先栽种着灵草植株的圃地被踩践得七零八落，所经多个石室中都有明显的被哄抢过的痕迹，里面甚至现在还有人正试图将古殿中的板砖台柱都一并拆卸搬走。

当然，殿中也少不了修士尸骨。

在异样平静的青铜古殿中，身边之人反而才是真正索命的镰刀。

贪婪滋生恶念，既然没有灵力支撑，那便选择野兽般的肉搏缠斗，因此这群亡命之徒所留下的争斗痕迹也尤为触目惊心。

绕过满地的血液残肢，滕婪始终保持着沉默，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身后紧跟着的顾芷萱也难得安静下来，或许这一路见证的血腥纷争着实也让她领悟到了修真求仙的黑暗，心性也因此逐渐脱离长期安于象牙塔庇护的不谙世事，这对于她日后的修炼一途无疑助益良多。

滕婪很讲究公平，带上顾芷萱本即是利益交换，至于这一路对方心性能突破多少显然就不在他的考虑范畴，而他所想要索取的报酬，也无非是以对方为饵将出走的鱼儿钩回鱼塘。

“是沈学姐！”

两人已走出前殿，巨大的白玉石台随即出现在眼前，石台上此时也差不多是聚集了此番秘境中的大多数修者，一时竟将宽阔异常的古殿也挤出了摩肩擦踵的架势，眼尖的顾芷萱瞬间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属于沈卿韵的熟悉身影，于是不由地激动高呼出声。

说是顾芷萱眼尖也不对，那名周围空出了一圈的绝色女子本就是全场的焦点，冰冷的绝丽面容与凹凸有致的身材几乎吸引了在场全部男修乃至眼含嫉恨的女修的火热目光。

之所以只是几乎，因为滕婪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了距离沈卿韵最近的那名黑衣青年，而青年的视线也同样未专注于眼前美人妖娆，反而正颇为百无聊赖地垂头摆弄着手中的黑铁巨剑。

似乎心有所感，黑衣青年突然抬起了头，棱角分明的俊逸面容让离得近的几名女修顿时涨红了脸，而他本人却是一无所觉，犀利的视线扫过滕婪的方向，两人目光交接的一刹那，依稀是有灼热的火浪自其黑沉眼底熊熊燃起。

“砰——！”

黑铁巨剑剑身插进了坚硬石墙中，掀起的凌厉剑气削断了滕婪耳际的几丝黑发，仅有毫厘之差，那把剑就能割裂他的喉咙，滕婪却没有一丝后怕的感觉，体内生出的异样兴奋反倒让他身体微微发热，而当墙面石屑纷扬而下沾染上他一角黑袍时，滕婪唇角天然上弯的弧度却微不可见地冷淡抿平。

“我还没去找你算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黑铁巨剑刚从手中投掷而出，下一刻胥野就已逼近了滕婪身前，心中重新点燃的暴怒情绪让他忘记了先前在对方手上吃的瘪，只觉甭管面前黑发血瞳的青年面容如何变化，哪怕对方化成飞灰他都能一眼认出！

新仇加旧恨，胥野动手极为狠辣，凝附着元力的拳头狠狠揍向滕婪，在对方敏捷闪避的同时横扫过去一记鞭腿，韧性十足的腰身于半空侧翻，左手趁势灵活探出将墙中的黑铁巨剑一把抽出，随后加以恐怖力道迅速反手削向滕婪。

“叮——！”刀刃摩擦碰撞发出刺耳嗡鸣。

短刃勉强接住了黑铁巨剑，滕婪的虎口却也在强大冲击力下破裂洇血，反观胥野面上竟也是一派惊诧，似乎不敢置信这么一把短刃竟能抵挡住他足足施加了七成力道的一击，惊讶一瞬后蓬勃的战意则让胥野接下来的攻势愈发凌厉。

遇强则强，这是龙傲天男主特有的技能点之一。

滕婪很喜欢胥野沉浸于战斗时眼底闪现的亮光，这让他特别有一种想将之细细揉碎的欲望，如果是平常时期，滕婪不介意与胥野角力一番，但他此时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妙，耐心也因此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发泄够了？”一改狼狈防守的态势，滕婪以一个刁钻的姿势闪进黑铁巨剑攻击范围的死角，卷刃的短刃仍是在胥野的下颌处切割出了一道血痕，冰冷的气息很快覆上同样是一身黑衣的青年敏感耳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