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的恶战是什么意思?”
顾芷萱被沈卿韵拉到了另一边交谈,刚从麻烦中脱身的滕婪站在原地,犹在回味着沈卿韵临走前投来的那一记复杂眼光,然而胥野突然的插话却轻易就打破了他若有所思的状态。
“嗯?”
“我说,你对这里了解多少?”
所有的情绪都被压进黑沉的眼底,胥野皮笑肉不笑,为以示友好也将黑铁巨剑收回了储物戒中,双手抱臂半倚在墙面上,这幅懒洋洋的姿态倒将他性子中的几分不羁显露无疑,凌厉的眉眼却又带着浓郁的侵略性。
“既然是合作伙伴,那信息共通也是必要的吧。”他倒是看出来了,滕婪面上的波澜不惊显然是因为背后有所依仗,背靠大树好乘凉,既然一时在这个所谓的“合作伙伴”手里讨不着好,那不如先把对方当成免费的肥羊宰上一通,胥野认为这并非胆惧服软,自己的做法反而该归于善于变通的典范。
“也就比你多了解一点,”滕婪同样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胥野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心底的伎俩,于是不由笑了笑,口中的话语却说得滴水不漏,“不过按你的意思,你这是大方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
胥野嘴角一抽,面色再次变得古怪非常,为什么这个人总能把一句原本正常的话讲得让人浮想联翩?
“合作的事好说,互利共赢的买卖谁不想做?”完美的假笑再次回到了胥野的脸上,“当然,代价你也得付得起才行。”
“平等的利益交换才能换取绝对的信任不是吗?”滕婪如同没有注意到胥野眼中的危险意味,话头轻巧一转,衣袍在骤然走动间飞扬,滕婪直接走近了胥野身侧,右手搭上对方紧绷的臂膀,压低了的声线呈现出足以蛊惑人心的哑调,“地底下的那个东西我会帮你弄到手,相应的,事后你必须将天钧八重完完整整地教授于我。”
“……别想空手套白狼,”胥野已经不再死磕于滕婪为什么会知道天钧八重的存在,这个男人的出现从头到尾都深深笼于一层迷雾之中,就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见得能从对方身上扒出什么有效的消息,“你起码得告诉我那个东西是什么吧?”
“它很快就会出现了。”滕婪回以浅浅一笑,移向虚空中某一处的目光暗含深意。
“希望如此。”胥野冷笑,如果那个东西真的那么值得,以天钧八重作交换也不亏,先前的不堪意外反倒让他阴阳差错之下,竟与铁片中隐藏的器灵签订了契约,现在自然也不怕滕婪出手硬夺。
并且,他只说了同意交换,可没有说是什么时候交换,将时间定在滕婪死于他剑下之时自然也无不妥。
冷酷的思绪在眼瞳深处蠢蠢欲动,胥野的指节在心中一瞬升腾的嗜血欲望中微微颤动,但一切异样都被其尽数收敛于唇角挑起的微妙弧度中。
“不过在那之前,你能先把身上的伤口好好处理一下吗?”在滕婪靠近的那一霎,胥野就已闻到了扑鼻的浓郁血腥气味,忍无可忍地开口提醒当然不是出于担心对方,事实上,滕婪能当场因失血过多而亡他只会拍手称快,如若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是自己,这种快感更是能再上一层楼。
可是……为什么流血的是他,承受痛苦的却是我自己!
身体上不断传出的剧痛感让胥野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直盯着滕婪血瞳的眼神也随之越来越幽深。
“哦?抱歉。”
滕婪似乎现在才察觉到胥野的异样,不怎么诚恳地致歉一声,下一秒痛感自胥野身上抽离,回归原主的疼痛却只令其浓密眼睫微不可见地一颤。
果然是疯子。
胥野挑眉看向对方云淡风轻的面色,内心对于滕婪的忌惮则进一步加深,敌人若心智正常,纵使力量强大也不足为惧,因为胥野从不会允许自己始终在原地踏步,一时不敌不代表他就能永远被压于底下,但一个疯子所能做出的事情往往无法预料,也因此难以单纯用武力去匹敌,这也是最为难缠的一点。
目光自滕婪身上移开,胥野冷淡的目光环视着底下的动静。
青铜古殿中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已被一搜而空,只有这块巨大的白玉石台目前还未被挖掘出什么价值,众多修士云集于此地,其中不乏有身怀特殊秘法的修者扬言这里就是直通古殿下一层的通道入口,但起码至今为止,还没人能找出其所说的通道开关在何处,纵有灰心颓丧之辈,却也无一人愿意动身离开,名为贪婪的欲望驱使多数人已将根系深扎于此地。
沈卿韵罢手离开,之后就没有多少人再注意滕婪与胥野这边的动静。
两名身量相似又同穿一身黑衣的青年一并立于石台顶上,近距离的交谈令他们在旁人眼中倒还真有了几分“友人”的感觉。
各有韵味的出色面孔吸引了不少女修的频频打量,一双淬血的阴狠眼神也趁机混入其中。
滕婪眼皮一跳,狭长的丹凤眼中滑过一丝了然,伸手压制住胥野暗中的较劲再次凑于对方耳际。
“为了保障我们接下来的合作顺利进行,我可以事先给你个忠告,最好离沈卿韵远一点。”
对方的口吻并不像在开玩笑,胥野从那双血眸中捕捉到了认真之色,面色嫌弃地将滕婪反手推开的同时,皱眉正待追问,下一刻地面突来的异动却将他的注意力彻底转移。
地底通道,此时竟是开启了!
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白玉石台中央处缓缓开始塌陷,起初仅容数人通过的开口不断扩张,最终整座石台都在往下陷落,慌乱中修士多手脚并用攀上青铜石壁避免跌落,而在众人的火热注视下,底下望不见尽头的盘旋石梯终于显露出了真面目。
“这是……”胥野目光灼灼地看着那道石梯,曾经的梦境与眼前景象莫名重合,使他的心神一时按捺不住震动。
胥野很少做梦,先前那个古怪的梦境也因此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下意识偏头看向滕婪,却见对方也是一副长眉微蹙陷入沉思的模样。
毫无疑问,虽然五官上有些许差异,但那种如出一辙的危险气息让胥野可以肯定,滕婪就是梦中最后出现的那名神秘人。
可胥凝枫是怎么回事?胥野眸光晦暗,五岁那年自己体内的火灵根一夜消散,早先的记忆也在重创中变得模糊不清,那个名为胥凝枫的本家女孩曾经依稀是距离他最近的存在,但在事发几个月后对方就突然音讯全无,当时自己刚从云端跌落正值最煎熬的时期,自然也无暇关注胥凝枫的去向。
手心中似乎还存有女孩硬塞过来的蜜饯黏糊糊的触感,过往的黑暗碎片化成浓重郁色堆砌于心,胥野眼神闪烁,垂下的双手也不由握紧。
下端的白玉石台已经彻底变样,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古老石梯通往未知的深渊,无人清楚前路潜藏着什么,而当第一个人咬牙选择踏上这条危机与机遇并存的险途时,空气中的躁意也终于化成了冲动的催化剂,在场修士蜂拥着迅速挤上石梯开始往下探寻。
顾芷萱在临走前回头遥望了滕婪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被身边的沈卿韵一拉,便也只是匆促点了点头以作临行告别。
难得的是沈卿韵竟也回头了,饱含着复杂情感的秋水美目移向胥野的方向,然而正勿自陷入了失神状态的青年却刚好错过了她的这一记回眸,隐约的希冀落空,沈卿韵当下不再犹豫,利落转身步入石阶地底。
“为什么不走?”滕婪偏头看向陡然陷入沉默的胥野,对方身上渐浓的阴郁气息让他也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滕婪不是神,不可能完全预料到胥野心中的想法,作为《登霄》的原作者,他所了解的只是诞生于自己笔下的那个“胥野”,而当虚幻变为现实,很多东西便也开始逐步与冰冷的书页脱轨。
不过到目前为止,滕婪依旧可以肯定自己是最为了解胥野的人,不论是性格还是身体,纵使胥野与原文相比有所变化又如何,他自信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去挖掘胥野身体上的每一处肌理神经,解剖、实验、缝合,研究一个人的情绪心理与手术中的开膛破肚并无区别,听上去很残酷,这却是滕婪一贯用来审视他人的方法,亲自操刀下的无数实例证明其确有奇效。
他会将胥野打造成最完美的作品,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
“都到这一步了你才感觉到害怕吗,胥野?”
黑袍飞扬,滕婪竟是不再顾及身后的胥野,凌空一踏,整个人如流矢般射出,转瞬即稳稳踏于石梯之上,墨色长发在动作间肆意飞舞,赤红双瞳中的野心再不掩饰,眉眼间流转的尽是不输于胥野的恣意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