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昼心知是自己跟着来钓她的人走了，因此见到缁衣侯颇讪讪，先乖巧非凡地露出一个笑，接着亮闪闪地盯着他看。

陈章八方不动，手里捧着茶盏，小顺子站在他身后。

杜昼磨磨唧唧跟在陈章身后，半晌道：“那个……是我不对……你跟我说了要我留在那儿等你，我还是跟着别人走了……”

陈章没说话。

杜昼心里一咯噔，心想，这人不会生气了吧？她有点怕陈章真生气，但是即便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忍不住跟着那个侍女走——

杜昼非常好奇侍女想带她去哪儿，干什么。

杜昼忙道：“你别生气！我错了！我看出来那个人不对劲了，她一直绕路，我就算刚开始不认识那些地方都是什么，后面也能看出来。但我就是想知道她想干什么！”

她觑陈章一眼，清清嗓子，道：“此事是我不对。”

陈章：“不对后呢？”

啊？不对后还有什么？

杜昼很迷惑。

陈章看她一眼：“梁律三遍。”

仅此而已？杜昼松一口气，应得很爽快。

陈章带着她往御书房方向走，看似不紧不慢，但杜昼在他后面跟着，时不时还要小跑两步。

清早来的时候没走这么快啊！他故意的吧？杜昼急走两步，拉住陈章衣角：“侯爷——”

陈章转头，对她拉住自己的手一挑眉。

杜昼笑起来：“杜昼不曾习武，不如侯爷这般健步如飞，走路太慢——侯爷可否稍微降降速度？杜昼感激不尽。”

小顺子低着头。听说缁衣侯不许人近身服侍，没想到传言竟然有误，侯爷这被小公子拉住衣服，也并没发怒。

陈章没说话，杜昼对他眨眼。他笑起来：“当然可以。”

杜昼松口气，心想资料上写的也不尽然是真的，缁衣侯虽然干了不少事，但好像也没那么不好说话，至少小事上他都还算有商有量，听得懂人话。

这样已经算不错了。

等到了御书房，杜昼被人引到皇后宫去。但到皇后宫中后，她才被告知皇后头风发作，刚服了药歇息，估摸着要过好大会儿才能醒。

来传话那女官对杜昼隐隐亲近，并没什么下绊子的意思。杜昼心里奇怪女官态度，同样滴水不漏地回了礼，寒暄一番，说既然如此等下次再来看皇后。

早就听说皇后身体不好，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好。杜昼也很好奇，这是不是皇后想给自己下马威？不过即便是皇后要晾着她，她也没什么感觉。

杜昼念头一转，随即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现在无处可去了。

来宫中上学是缁衣侯带着她来的；杜昼不知道缁衣侯到底在想什么，但太匆忙，她在宫中又没什么能够信得过的人。

这还是小事，她只是有些头痛自己跟缁衣侯那个相亲的借口。

她原本不怎么在乎，但今日被二皇子一提醒才记起来，虽然缁衣侯跟她都对这个借口无意，但估摸着盛京里跟二皇子，甚至三皇子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有多少人以为她是杜家送来的质子呢？杜昼猜测着，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忍不住心生厌恶。

而且这么耽误缁衣侯的姻缘不怎么好——虽然缁衣侯本来就没什么姻缘可言。

杜昼叹口气，站在宫门处不知道去向何处；正在此时，她听见一声呼唤：“杜小公子。”

杜昼看过去，见到一张熟悉的脸。是小顺子。

小顺子恭敬道：“小公子好。侯爷派我在这儿候着，接您回去。”

回去？杜昼对这个词感觉可笑，但不置可否。要回去，首先得有地方可去。天下之大，除了江南，她其实已经很难有家了。

小顺子：“侯爷吩咐，小公子若是片刻便出来，就带小公子去侯爷宫中居所；若是长时间不出来，就要奴才去向皇后娘娘要人。”

杜昼沉默一下：“侯爷做事妥帖。”

小顺子不再多言，领着她往一个新方向去。不多时就到了地方。陈章居所虽然偏僻，但路途并不遥远；他居住处刚好与别的地方隔开，因此看起来偏僻许多，其实位置算佳，赶往哪儿都极方便。

杜昼心中默算位置，不由感叹陈章此人的确聪明精细，这招障眼法使得精妙无比。

小顺子把人带到就走了，换了个新宫人盈盈笑着迎过来，数九寒天，她身上却带着三月梨花清香，令人精神一振，清丽非凡。

宫人见到杜昼，先是眼眸震动，接着笑着叹道：“我算是明白什么叫美人了。”

杜昼倒是第一次被这么评价。一般都只说她样貌昳丽，光彩照人，但并不讲她是个美人。

美人不仅要有脸，还要有点别的东西——杜昼一身世俗铜臭气，文人清客眼中并不够格被叫美人。

“姐姐客气。”杜昼虚扶女子起身，笑得越发灿烂，“我不过一介商贾，哪里配称美人。”

女子摇摇头，并不同她争论这个，只微微笑着领她走进屋中。杜昼踏进去，脸上笑意一滞：这屋子里面跟缁衣侯的书房一个摆设，各色刑具以及密密麻麻的文籍摆在架子上，当前放了个桌子；一旁还摆了一溜儿兵刃刑具。

杜昼立在原地，看着地板上那一块淡下的黑渍发呆，心想这怎么看着跟血浸过一样？

联系缁衣侯那个恶名，她总觉得自己的怀疑估计是真的。

女子见她呆立掩口而笑：“看来小公子去过侯爷书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