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男人眉头一挑,年龄虽大但是没有多沉稳,反而有一种轻浮感:“去吧,喊你了。”
卜茗回过头,看到因为弄不好头发而颓然坐在床边的唐子芥。
“别弄了,”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唐子芥的背,“我要出去一趟,回来看看有没有梳子或者剪刀,给你拿一把。”
唐子芥无力地垂下脑袋,不再有所动作。
不知道是不是卜茗的错觉,她转过身后,总觉得有一股视线在自己的脊背上缓慢地游走攀爬,让人很不舒服。
是唐子芥在看她吗?
无所谓,也有点累,我是午夜伤心的玫瑰。
卜茗不想回头,于是直接朝前面走去。
这个走廊还是和先前的一样,地板很灰,模糊倒映着顶上的各种管道。走过三排牢房六间屋子后,狭窄的走廊豁然开朗。
走廊变宽,地板也变成了那种墨绿花大理石,还有一束阳光撒了进来,温热的触感敷上脸颊。
卜茗抬头,右手边是教室,左手边是窗户,从窗户向外看,能看到乌压压一片人,排成方阵,站得笔直。
朝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一切的景象都极为和睦和谐,甚至带了一丝暖意,只是……
过于安静。
卜茗看着头顶原本播放着广播的喇叭,又侧过脸,看了看下面郁郁葱葱的小树丛。
心中升腾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应该是个蝉鸣扰人,破旧的广播播报着毫无意义的新闻,而自己安然坐在美术教室画画的……
一个夏天。
而不是那个广播里播报的,立春时节。
下面的人正在等她。
卜茗继续朝前走去,走到转角的旋转楼梯,缓缓下了楼。
不知何故,这一段路程有些漫长而煎熬,卜茗心中莫名有些负罪感,她不像是被邀请去主席台上讲话的,而是被迫去忏悔的。
慢慢地,她还是走上了高高的主席台,接住了主持同学递过来的话筒。
嗡——
一声刺耳的巨响拉破天空,应该是麦克风出了点问题,很快就恢复了。
躲在树上的鸟儿们也开始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卜茗不知道该说什么,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同学们,老师们,大家上午好。”
台下的学生突然有些骚乱,纷纷向上面看去。
“我叫卜茗,是一名高……高二的学生,很喜欢,很喜欢艺术,我……”
卜茗的身子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
卜茗在害怕。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就在这时,站在身侧的主持人伸出手猛地拉了她一把,她没有站稳,直接俯面朝地,摔了下去。
紧接着,耳畔就传来了一声巨响,连带了碎石滚落的声音。
卜茗不顾手肘骨头碎裂的疼痛,赶紧转身。
身后是一尊摔成碎块的雕像和……
一个血淋淋,冒着热气的,新鲜的,人头。
雕像应该是床头的那个天使雕像,变大了不少,少了那个天使的石膏头。除开那个眼目眦裂的人头,这个雕像下面压着的,是另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那个主持人。
主持人的脑袋已经被砸烂,流出了里面花花白白的浊浆,脆弱的腹部被天使手中的长剑刺出了一个半米长的口子,翻开了皮肉和里面的内脏。
白衬衣,白石膏,白脑浆,鲜血,乱撒了一地,染上了雪白的石膏雕塑。
红白相间,分外瑰丽而刺眼。
“卜茗……”那个话筒滚到了主持人同学的嘴边,倔强地传递着主持人微弱的声音,“我不恨你,但是你不能放过……他。”
卜茗站起身,正要朝主持人那里走,好听清她的声音,却被身后擦着头皮轻微的触感打断。
头发末梢被高速砸下的重物撩动了一下,细微的动静惹得她头皮发麻。
咚——
重物砸向了地板。
卜茗抬起头向上看,哥哥正在三楼的窗户上趴着,脸上挂着照片上的那种笑容,似乎很开心,还向她招了招手。
卜茗低头看了眼砸下来的东西,是那个小型的雕塑头,和昨晚上跳到她肚子上的那颗一摸一样。
只差一点,这小东西就会砸在她的头上。
想必自己的脑子会被这小东西砸开吧。
卜茗这么一楞,那个被雕塑砸中的,救了卜茗一命的主持人,已经断了气。
啪嗒,啪嗒,啪嗒——
身后突然响起了高跟鞋踩踏上主席台的声音,卜茗赶紧转身,但是身后没有人。
啪嗒,啪嗒,啪嗒——
这个声音还在继续。
卜茗此时正面对着太阳,10点左右的阳光已经很刺眼了,她伸出手放在眼前,眨了眨有些生疼的眼睛。
再睁开眼,眼前就多了点东西。
在那个放有雕塑一等奖奖杯的旁边,凭空出现了一双纯白的高跟鞋,鞋后,是一条细长殷红的血迹。
那高跟鞋似乎察觉到了卜茗的目光,抖动了一下。
卜茗:……
白色,高跟鞋,血迹,奖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