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说着就要动手,而那小丫头却仍是动也不动,反而又是若有所思地反问道:“李渔……我还以为你和那狐狸崽子当真是朋友!”
这丫头方才是叫那狐狸崽子?众人立时脸色一白。
这渔村从前倒是当真来了个外姓孩子姓成名阳,整个渔村上下会将那个外姓孩子称作狐狸崽子的,就只有见了阎王的张婶一人!那时候,这个小娃娃的亲爹还是个见到大姑娘就会臊得满脸通红的愣头小伙,自打那外姓孩子离开渔村,就是张婶也在未提起此人半句,这丫头是从哪听来的这个名字!这四个字恍若是九幽地府钻出来的鬼手,此番众人只觉得呼吸一窒,胸口闷得发慌。这小囡子从开口到现在无论举止还是谈吐都像极了早已身故的张婶,而张婶不也正是死于众人之手?莫非此番……是张婶借尸还魂?
想起早时张婶死得不明不白,而张婶惨死之时,昔日蒙其恩惠的李渔也恰好在场,此番深信张婶借尸还魂的李渔自是不敢不答,但闻这几尺来高的汉子带着哭声道:“朋友?他是我朋友……就偏要我和他一块死?他若是我朋友……若是我朋友,此番就应该死得理所当然!”
“好一个理所当然!好他妈一个理所当然!”但闻李渔方才的一番强辩,那小姑娘竟然放声狂笑,随即之言,更是听得众人悚然一惊,“当日你看着他们将我活活烧死,可是也想着老身死得理所当然?”
众人只觉邪寒刺骨,胆子大的终是战战兢兢道:“扮神扮鬼……你究竟是谁?”
小姑娘又复扯了扯嘴角,戏谑道:“凭你们这几条臭杂鱼,也想要了老身的命?想那臭小子即便身负重伤,又被我刺了一刀破了毕生修为,却还是难保这狐狸崽子拖个障眼法扮死混过去。你们几个,把这家伙抬出去烧了!”
见众人动也不动,这小姑娘只顾把牙齿咬得吱吱作响,阴测测地低声喝道:“老身见了百余年光景,贪生怕死,背信忘义之徒见得多了……最看不惯的却是手懒脚懒之人,今日崖上,老身只想留下两个活口,你们这群懒驴还不动手?”
“见过三月初八清明堂总瓢把子鬼婆看家本领的,老子倒是从未见过活口……”
众人还未等动身,趴在地上,浑身早已凉透了的成阳却又复爬将起来,一双眼睛已是全无了活物的光彩,只闻其哑着嗓子继续道:“鬼婆……好久不见!”
“好一条打不死的狐狸崽子!就知道那帮杂鱼的几柄破铜烂铁靠不住!”闻得成阳命大不死,那鬼婆竟是不由分说,抬腿便迎着其面门踢去。虽是借由幼 童之躯,鬼婆的一身移魂本领难以尽数施展,可这简简单单的一脚,就足有开山破石之威。
怎奈那成阳 根本没有与其硬拼的打算,鬼婆初一开口,成阳便已将身子弯下,呷声道:“东官郡人听着,刀劈斧砍成阳方才躲也没躲,千刀万剐还留我命在,成阳从此与你再无拖欠!”鬼婆那要命的一脚擦着成阳的头皮掠过,就在其招式已老,再难生变之时,成阳却是双脚蹬地,一个鹞子翻身纵身跃下万丈断崖。
“雅座的臭王八!想杀了老子,做你的春秋狗屁大梦!老子的命,老子自己拿走!”
鬼婆旋即身形一掠追至断崖之畔,趴在崖边,只看见断崖之下怪石嶙峋惊涛拍岸,海水之中掺着丝丝铁红之色,却是在也难寻成阳的身影,不禁忖道:凭他如今肉体凡胎,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焉有不死之理……只是饶这崖下浪高水急,这狐狸崽子的尸首怎会这么快便被冲走?
鬼婆自忖之间,但闻顶天之上一声龙吟!
不带众人反应,晴天之下一道炸雷“轰隆”一声劈向滚滚海浪之中,旋即,但见神海之处缓缓浮起一道狭长如带的黑影,一口将个人形衔在嘴里,远遁而去。
晴天遇惊雷,碧海现蛟龙?
成阳这小子……
那蛟龙已然走远,此番若是纵身去追,恐怕难保不入那蛟龙之口。既是借身还阳,老身又何必偏要选个败絮其内的身子?他的那位朋友……倒是也可被老身用上一用。
“那狐狸崽子满肚子花花肠子弯弯绕,不过他在死前总算说了句敞亮话……见过老身移魂本事的,倒是当真一个也不能活!”
话分两头,距着塞北不足二十里的来路,数柄仙剑直若燎原之火,带着猎猎破空之声一路向北疾掠而去。
众人一路疾行,似是各怀心事,一路皆是不言不语。如今万民如疯如魔,那凶兽穷奇的一番“鬼话”怂恿,万民没有不信之理。阿木虽说初涉江湖不久,却也总算见识到了如今的中原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塞北之滨,牧人之马场——不能败!心思念及,他脚下的仙剑偏偏莫名其妙地一个趔趄,这个原本便是心惊胆战御剑腾空的蒙古汉子登时吓得失声大叫,面无血色。
“万轲!你搞什么鬼!”
阿木看不到万轲的表情,唯闻那男人的一头乌发随着猎猎朔风劈啪作响。只听万轲哑着嗓子道:“我的心里乱得很……你觉得成阳真的死了吗?”
阿木皱了皱眉,转而道:“你的意思是……”
万轲深深地吸了口气,“成阳这厮七窍玲珑……我不相信他会死得那么不明不白!只是我的心里很乱,他若是当真平安,如今天下皆为妖兽盘踞,他又能去哪?”
阿木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如今该说什么,自己又可以说什么……
心乱如麻的又何止万轲一人?自己冒冒失失闯了他等义士禁地,是否暴露了天道宗的消息暂且不提,那塞北马场是浩土之滨唯一一处世外桃源,更是生养他的故土。即便他们马场牧民个个都是只手搏虎的一把好手,正所谓好虎难架群狼,那数万疯民鱼贯闯入马场他当如何?若是再有妖兽相助,他又当如何?他不敢想……
他简直不敢想!
距那塞北不足十里来路,前方已然灼风拂面,火光冲天!
阿木的心脏仿佛被人重重地锤了一拳——塞北大火!
“妈了个巴子!你们这些狗 娘养的汉人,老子和你们拼了!”心思念及,这汉子再也顾不得许多,反手取下背上的强弓,已是立时将数只翎羽搭在弦上,此番更是恨不得从那仙剑上面当即翻身下去!
“你他妈给我老老实实在后面站好,不怕摔死你这鸟厮!”本已心乱如麻的万轲自也对着阿木破口大骂起来,“先前若非是你引火烧身,如今马场又岂会沦落至此!你他妈的现在念及汉人疯民,如今天底下哪一个是正常的!乖乖给我在后面站好,你若是想死,还有的是机会!”
正可谓:
一遭魂断故人庄,两手染尽情谊伤。
三万悲秋成新客,天地无恙路茫茫。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