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珍缓缓睁开眼。
眼前的光是深蓝近乎黑的安宁色,一下子有些看不清楚场景,旁边桌上开了一盏柔和的小夜灯,像深夜里的烛火,羸弱着驱散黑暗。
乔珍缓了一下才看清楚自己身处之地的模样,显然不是她每次任务醒来时的纯白色空间,而是一间看起来就很高级的病房,旁边还摆了些奇怪的仪器。
侧目向病房窗外看去,是一望无际的宇宙星辰,浩瀚壮丽。
那看来还是在星空海里了,应该是上次她被兰斯利尔挟持之后,系统给她换了个地方。
也就是说。
这一次。
她是真的彻彻底底结束了任务,也离开了那个人,回来了。
这个想法出现时,乔珍忽然头有些晕。
她躺在那里不由自主闭上眼,脑海里却忽然浮现起上一刻还在任务中的场景。
满眼满眼都是兰斯利尔飞扬的血色,是他万箭穿心的模样,背对她捂着胸口弯腰落血时的身影悲伤孤寂。
她看见了他死也想挽回一切向她道歉的决心。
又疯又傻。
可终究那个疯子,在经历那么多后,学会了收敛爪牙,学会好好去爱,变得那么乖。
乔珍叹了口气,越想他心绪越不稳,反叫她愈发头昏脑胀起来。
索性不再躺着,坐起身来靠在床上。
这时。
门口忽然传来声响。
穿着白大褂的系统来的风风火火,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带着黑框眼镜,过于急切都没敲门,直接拉开门把手进来了。
“乔珍,你醒了吧!感觉怎么样!”
他一直在隔壁控制室监测着,察觉到世界崩塌两人要醒,就连忙赶过来了。
系统这一声吼,好像周遭空气都变得有活力起来,也将乔珍一下子拉出回忆和情绪的漩涡。
乔珍抬眸望着他,有些懒散的靠在床头。
“能有什么事?”
反应说不上兴奋,也说不上悲伤。
没有终于完成任务斩断和那人一切关系的喜悦,也没有舍不得他的悲伤。
看起来太平淡,只稍带一丝怅然。
原本乔珍也觉得自己会开心的,至少要松下一口气吧。
可真到一切都结束的这一刻,反而叫人心里有点沉甸甸的。
连翘,也就是系统,看见她这模样叹了口气,关上门走进来。
屋里很黑,但他照顾乔珍刚醒也没开灯,就这么站到床边。
“没事就好,看你体征数据还是很不错的,就是精神有些疲惫。”
“不管怎么说,还是恭喜,一切都结束了。”
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头疼什么任务,不用每天一睁眼就费尽心力想着怎么去刺激精神值。
自然,也不用再见到那个人,被他热烈又窒息的爱意包围。
乔珍靠在那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本来就黑的有些压抑的房内安静下来,难得性子跳脱的连翘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乔珍先开口,语气很平淡。
“兰斯利尔怎么样了?”
“殿下已经没事了,精神值彻底重新活跃起来。”连翘回道。
所以当然,任务世界里发生的一切,他全都会记得,刻骨铭心的记得。
下意识的,连翘还以为乔珍是担心兰斯利尔会再过来找她,对她怎么样,又接了句。
“你放心,上次的意外不会再发生了。”
“为了防范殿下一苏醒就暴走,我们提前为他注射了抑制剂,你的拯救任务完成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处于昏睡状态。”
说着连翘抬手看了看表:“他现在正在神域疗养院,肯定睡着呢。”
“等殿下苏醒过后,我们也会采取一定抑制手段,防止他失控。”
谁也不知道他会昏睡多久。
而神域与e级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紊乱的。
或许等兰斯利尔醒过来,乔珍生活的地方已经沧海桑田,世界上再也没有她了。
两个人都意识到这一点。
连翘没忍住先啧了一声:“你,真的就对殿下一点牵挂都没有吗?要就这么放手了?”
连翘想,反正搁他,他做不到这么洒脱。
一切始于错误,可曾经的纠缠爱恨都是真的,现在殿下又被她教的那么好,她不去品尝一下子胜利果实反手就把人扔掉,不会不甘心吗?
“乔,”连翘皱着眉,很认真的说道,“如果你想见殿下我现在就可以帮你安排,待会儿你就能见到他。”
“我们也可以减少抑制剂的输入,或许马上你们就能相见。”
“殿下很爱你,只要你松口他肯定开心坏了,以后你就是神域的女主人诶,可以和殿下共享神力与生命,几近永生,这不好吗?”
乔珍没骨头一样窝在柔软的床头,听见这话没忍住笑了一下。
“谢谢,代入感很强,再说下去我已经要征服世界了。”
连翘是认真的:“我靠,你一句话殿下真去为了你征服世界好吗,对他来讲那不也就分分钟的事。”
确实,兰斯利尔为了她真什么都能做诶。
而且说实在的,乔珍对她生活的世界并没有太多牵挂,她没有父母,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唯一亲近点的男朋友还成了植物人前男友,说走就走确实压力不大哈。
但是。
她研究生还没有毕业呢。
她想念巷口的糖糕了,想念图书馆清晨的阳光,为了发表期刊熬到凌晨的晚光。
想念她的生活。
虽然很平淡,但那才是她的生活。
乔珍一直都是很有主见,很坚定的人,她当然要走自己的路,绝不依附别人的步调去活,除非她愿意,谁也不能改变她。
只有别人去迎合她的份。
也已经和兰斯利尔说好了,乔珍眼帘微垂。
他们要去过各自的生活,让错误回归原点。
只有他撑不下去的时候,才能来找她。
兰斯利尔现在很乖,肯定会贯彻她的话,他明白自己现在还不想见他,不敢胡乱过来打扰的。
不然惹的她烦了,最后哭的不还是他自己。
其实也是乔珍给自己留下一段冷静的时间,让她好好想想以后要怎么做。
当然,也可能兰斯利尔还没醒呢,她所在的世界已经湮没进时间的长河。
那就不能怪她了,生前不管身后事,之后兰斯利尔怎么样她可不管。
总之现在,她要去按照自己的计划和步调前进,去过她的生活。
也正是因为她总这么犟,郑西音也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两人后面才没完没了老是吵架。
哦对了,郑西音。
乔珍还没忘记自己最开始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抬头看向连翘。
“郑西音怎么样,醒了吗?”
“醒了,”连翘点了点头,“你进上个世界之前就醒了,他没事,你放心吧。”
乔珍嗯了一声。
“那我什么时候能走?”
连翘顿了一下才回答:“随时。”
“真的决定要和殿下彻底分开了?”
乔珍坐在床上歪着头看他,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连翘就都明白了,一直有点紧绷的神色反而松下来,他也轻松的笑了笑。
“你也真是厉害。”
“不过这才是你。”
“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祝你永远都是乔珍,永远勇往直前吧。”
“再见啦。”
脑海中的眩晕与不适褪去,乔珍缓缓睁开眼。
一下子竟然有些陌生,然后才意识到她已经回到自己的世界了,现在正躺在床上。
傍晚的天光从窗口落进来,她下意识拿起枕边手机看了一眼。
距离她去医院看望郑西音,然后被系统拐走的那个中午,实际上才过去半天而已。
乔珍回不过神来。
于她而言明明已经过去了很久,她在另一个世界与人纠缠疯狂,过的惊心动魄。
可事实上她的世界才过去一个下午而已。
好像她先走的太远太远,再回眸,已经无法和现实接轨了。
也好像是做了一场虚幻的梦,让人如坠云里雾里,那样不真实。
生活从滚烫的热油,突然就变成平静的死水。
她不用再绞尽脑汁做任务。
也不用再急着去躲那个人。
猛松懈下来,还真的叫人有点不适应。
乔珍正在恍惚的时候。
手机忽然传来叮咚一声响,她打开微信下意识看过去。
是导师发来的消息,叫她把论文的某些地方再修改一下。
乔珍有些迟缓的歪了歪头,记忆从遥远的深处缓慢苏醒。
哦操。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身为在读研究生的她马上就要毕业答辩了,正陷入毕业论文改了又改,改了又改,正花式十八改的地狱里。
但是她研究的课题是什么来着!
淦。
脑海里完全没记忆了,经历了那些末世、仙侠还颇奇幻的世界,她的精神已经越过百年之久。
就像是现在要你去回想小学一年级的期末考试题,不是一下子记不起来,是压根记不起来。
乔珍努力去回想,满脑子都是兰斯利尔那张大脸。
阴魂不散的王八蛋,该把他从病床上揪起来给她写论文的!
但好在。
论文的每一个修改版本在电脑上都有存储,乔珍是个计划性比较强的人,各类研究资料也都归纳的好好。
稍微看了一下,终于从记忆缝隙回想起自己的研究思路了。
叫人稍松一口气。
又看了看导师的要求,是要她修改一部分论述。
其中需要几篇英文文献,现在时间有点晚,只能明天再去学校图书馆查了。
距离答辩还有几个月,现在也不急。
乔珍安心了些,放下电脑又躺回床上。
不过由于这个紧张的插曲,她也终于从虚幻的梦境坠下来,和现实接轨,稍稍有了真实感。
半晌又从床上爬起来,单手脱掉衣服,内衣,随手扔进脏衣篓里,白雪颜色落进晚光中,她就这么走进浴室准备洗个澡。
毕竟一个人住,就是自由一些。
没住学校宿舍是因为乔珍平时要做些兼职,负担的自己学费生活费,在外面更方便。
偶尔也会省下来一些,用来资助福利院或者贫困山区的孩子们。
资助一个孩子,一年只需要几百块,对于某些人来说可能便宜的离谱,可对于他们来说,那是整整一年的吃穿用度。
乔珍坚持要回来,其实也是因为放心不下孩子们,怕突然离开断了资助。
想到这里,她的心真的彻底落下来,回到属于她的世界里。
第二天。
正好是周末。
学校的图书馆开着,乔珍起了个大早,带着笔记本蹭校园网回顾了一下论文,查阅了几篇英文文献。
下午,回家之后她又出了门,去楼下水果铺子买了个果篮。
至于去哪里,那当然是去医院了。
抵达住院部。
熟悉又陌生的消毒水味传来,坐在那里的护士小姐看到走来的乔珍,露出比以往更喜悦的笑。
“乔小姐来啦,他醒了,快过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