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江依进组。
郁溪结束一天的实验后与她视频:“影视城环境如何?”
江依偏头想下,找到一个相对贴切的形容词:“十分复古。”
说着又笑起来:“记得祝镇的苛口可乐么?这儿竟然也能买到。”
郁溪抿唇:“给我看看你房间。”
江依调转镜头。
小小一个酒店单间,“复古”到像被时光抛弃, 墙纸一角耷拉下来, 黄色的墙皮泄露岁月。
床上铺着江依自己带的睡袋, 一个不怎么管用的取暖器对着床,映亮江依玉骨雪肌的半张脸。
郁溪不满,替她抱怨:“你怎么住得惯。”
“怎么住不惯?”江依捡起一个在取暖器上烤热的橘子, 在手里轻抛:“哪儿有那么娇气?”
郁溪认真道:“有时候我希望你娇气一点。”
“嗯?”江依偏下头, 把一瓣橘子往嘴里塞的动作都透着风情,时光在她体内贮酿, 没变作眼角眉梢的皱纹, 反变作举手投足的韵味。
“比如, 你觉得住不惯,就会不开心,就会想我在那里的话,会不会安慰到你一点。”郁溪认真道:“也就是说, 你会想我。”
“你想我吗?”
江依狡黠眨眨眼:“不告诉你。”
郁溪抿唇。
一阵短暂沉默后, 到底是她先开口:“我想你了。”
“我很想你。”
说完就双手捧脸, 像只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
声音闷闷从掌心间传来:“我怎么是这样的呢?”
江依一本正经点头:“你没发现吗?其实你从十七岁开始, 就很会撒娇。”
她掰着指头数:“会叫姐姐、会说只能有你一个妹妹、会在肚子疼时叫我给你揉肚子。”
她下结论:“总之就是很会。”
郁溪顿了好一阵儿, 似在消化这一与她三观不合的新人设。
这时有人敲江依房间的门:“依姐,下楼开会了。”
江依告诉郁溪:“我要去开剧本会了。”
“这么晚?”
“剧组资金紧张, 租这影视城的场景也没租多少天, 有什么剧作上的问题晚上讨论解决, 白天赶进度。”
“别太辛苦。”
江依弯弯眉眼:“这就是我的职业啊。”
“等我春节前两天放假了, 我就来看你。”
又有敲门声传来:“依姐, 要一起下楼吗?”
“来了。”
江依匆匆挂断视频,最后出现在镜头里的,是江依指间软塌塌的橘子皮。
郁溪觉得自己完了,她连橘子皮都羡慕。
至少可以待在江依房间,若有似无散发着自己香气,等到终于引来她注意,就能获得指尖的爱抚。
郁溪给孟辰辰打了个视频:“你觉得我是一个会撒娇的人么?”
“哈,你?”
视频里的郁溪一脸清冷,孟辰辰从大二的时候认识她,还一度怀疑过她面瘫。
“江依说我是一个很会撒娇的人。”
“你怎么撒娇?撒一个我看看。”
郁溪肩膀僵了半天,最后放弃:“……对着你我做不到。”
孟辰辰哼哈两声:“你这是着了妖精的道了!我女神就是妖精。”
“确实。”郁溪点点头没否认,搓了下脸:“感觉都不像我自己了,我这样是不是不太正常?”
“嗨,你没听过一句话么?恋爱使人面目全非。”
郁溪思考了下:“可我觉得她就没有。”
一直云淡风轻着妩媚,气定神闲着娇柔。
“她怎么不对我撒娇?她是不是不够喜欢我?”
孟辰辰连声啧道:“郁工,你真的完了。”
她建议:“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呢?”
对啊,郁溪挂断视频想:我不是一个直球选手吗?
她给江依发一条微信:【为什么你从不对我撒娇?】
从没体会过这样的心情,洗澡时带着手机,刷牙时带着手机,心里明知江依在忙,还是忍不住每五分钟按亮手机,一看没消息,就各种app检查一遍疑心手机是不是坏了。
她患得患失,画地为牢,还乐在其中。
直到一小时后,手机终于响起的信息提示音解救了她:【什么意思?】
她直接给江依打个视频过去:“我都经常对你撒娇,你为什么从不对我撒娇?”
江依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我可比你大十岁啊,小孩儿。”
“那又怎么了?”
说着话打了个哈欠。
“困了?”江依柔声道:“以后不用等我,我在剧组的作息和你不一样。”
挂了视频,郁溪躺倒在床,双手垫着后脑仰望天花板,内心被窗缝涌进的风吹起淡淡失落,夜雾一般弥散。
为什么吃醋的是她,黏人的是她,失控的也总是她呢?
到底是江依比她长十岁的年纪作祟,还是……
她烦躁躁翻个身,枕头压在侧耳,不愿再想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伴着朝阳初升,郁溪情绪好了不少,她把昨夜的汹涌归结于“太久没见江依综合症”,迫切盼望着春节放假去剧组探班,一见江依药到病除。
所以工作起来格外拼,惹来手底下的小兔崽子们小声抱怨:“这几天郁工好严格!”
“我等凡人怎么跟得上她一介天才的大脑运转速度!”
陈文寻端着茶缸过来问:“过年前的进度没问题吧?”
郁溪满口承诺:“没问题。”
她不可能让这事出问题,过年前三天,她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去超市,买江依喜欢的啤酒、薯片和苏打饼,她想着江依在祝镇大口吃、大声笑的样子,整个人丰腴着鲜活。
可世界运行的法则,就是往往“事与愿违”。
她请假出去的两个小时里,加班太久的年轻研究员一瞬松懈,没核验一组数据,导致本该今天下午建好的模型全面崩盘,进度倒回一周前。
郁溪脸色铁青的听陈文寻说:“这个春节假期,恐怕要取消。”
郁溪闷头不吭声的走出办公室,一拳砸在走廊墙砖上。
晚上跟江依视频,江依一眼看出她的低气压:“怎么了你,小孩儿?”
郁溪说了下午的临时状况。
江依那边顿了半天,很轻缓的眨了下眼睛:“没关系呀。”
“我在这剧组待不了很久,过完年再拍两周就可以回去了。又或者,你过完年不忙的时候,也可以来看我。”
总之柔声安慰着她。
江依带着暖意的温柔,这次却像火一样灼伤了她:“先挂了。”
那端的江依这次没看出她的坏情绪:“好,早点休息。”
郁溪一下把手机扔到地上,枕头蒙住头。
闷气呼不出,沉沉在她心里快要爆炸。
原来所有的难过、纠结、不甘都是她自己,江依的淡然昭显,她并没有像郁溪一样在意这件事。
第二天,本来该放春节假了,郁溪退了机票,去办公室的时候更是满脸阴云密布。
昨天犯错的研究员战战兢兢过来:“郁工,对不起。”
郁溪深吸一口气:“我不会说不是你的错,但还好,这个错误的代价是我们团队能够一起承担的,以后千万记住别犯同样的错。”
研究员猛点头。
忙到下午,贺其楠替院里来发慰问下午茶,把一杯奶茶放到郁溪手边,压低声:“你不去禹山看她了?”
郁溪盯着计算机屏幕头也不抬:“你怎么知道?”
贺其楠悄悄掏出手机。
郁溪皱眉:“办公区不能……”
贺其楠:“嘘。”
她打开微博搜索,把一张照片拿给郁溪看。
照片里江依裹着件丑到令人发指的紫红羽绒服,估计是剧组标配,双手捧着个保温杯,反而更衬得她姿容昳丽,鼻尖线条优越到仿若画作。
突如其来的“相见”让郁溪呆了两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哦,江依又是演员了。
叶行舟撤了手,她不再被封杀,网上又能搜到她消息了,虽然拍着不入流、没宣传的网大,可她惊艳的容貌让她自带热度。
贺其楠翻下面的评论给她看:
【啊啊啊啊自葛皇后以后的娱乐圈浓颜美女第一人!】
【姐姐在拍什么剧啊谁知道?】
【姐姐,让我当你的修狗勾!】
贺其楠收起手机低声说:“如果是我就请假去,她那么招人。”
郁溪烦躁道:“关你什么事?”
贺其楠哼一声:“要是关我的事,还有你什么事!”
她把郁溪绕晕了,郁溪也没功夫反复回味她那句话。
她不可能请假去禹山,她的责任感不允许她那样做。
况且,江依也并不像她一样的耽于想念。
到了晚上,甚至没主动打来视频。
郁溪气闷闷不想主动打过去服这个软,又想着江依估计连她生气了都不知道,越发烦闷起来。
枕着一只手臂翻微博,全都是江依裹着紫红羽绒服的那张美照。
芙蓉面,冰雪肌,袅袅倚门余。
她按下保存,用微信给孟辰辰甩过去。
孟辰辰回复很快,也是一张图片直接甩来——她已经把那张照片设为屏保了。
郁溪打个语音过去:“你觉得,她会重新火起来么?”
关于江依要复出拍戏这事,资本都很谨慎,要不也不至于江依试镜来试镜去,最后沦落到去演网大的地步。
可从现在市场反响来看,大家都对江依的归来报以热情,并非互联网对往事没有记忆,只是那事只要了解前情后果,都清楚江依不是有意为之。
早有许多人暗暗替她冤枉。
孟辰辰十分客观的说:“能不能翻红,还是看作品。”
郁溪就把那吸血鬼女王和社畜女携手大战哥斯拉的故事讲了遍。
换来孟辰辰一阵长久沉默。
郁溪叹口气:“烂到家了吧?”
孟辰辰忽然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郁溪捂耳。
孟辰辰兴奋到:“这当然是部烂网大,可你想到女神的吸血鬼女王造型,皮质chocker小皮鞭,你不兴奋吗?”
郁溪试想了下。
她本以为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但事实证明她不是——她兴奋,鼻腔里涌来暖意的那种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