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该没搞清事情真相,就冲过去把叶行舟打一顿。”
要是陈文寻听到她说这话能吓死。
毕竟三天里老头儿不知给她打了多少个电话,从佛教因果讲到人类起源,也没换来她一句认错。
从来拿她有办法的都是江依,所有脾气化为心甘情愿。
她甚至主动提出去给叶行舟道歉,路上问江依:“你那几天去医院,没看叶行舟,是去干嘛了?”
江依轻晃天鹅一样的脖子:“中医理疗肩颈,缓缓以前拍戏留下的老伤。”
还认真点评:“中医博大精深,舒服多了。”
见到叶行舟那张阴郁的脸,郁溪习惯性绷紧肩,江依的坦然却又让她放松下来。
道完歉,跟叶行舟强调:“这是为上次在嘉宁集团打你道歉,不是为上上次在山城医院打你道歉。”
“那次该打,若你再拎不清做什么对她不好的事,我还打。”
叶行舟注视办公桌上的玉制貔貅,她的权势在方方面面日益膨胀,却没想江依找了个上来就对她抡拳头的人。
江依又陪她去航天院,走到贺章办公室外的走廊,遇到贺其楠,看到她俩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人,揉着眼睛冲过来。
“你为什么那么冲动?”冲着郁溪质问。
“跑去打什么人……”贺其楠说着又想哭:“你自己停职也就算了,江依姐那个角色本来还能争取一下,现在牵扯大了,也彻底没戏了!”
“你知道她为了演好这个角色有多辛苦吗?”
郁溪气息不稳,手牢牢在腿边攥成拳。
她怎么不知道,她最清楚不过。
江依搂着贺其楠安慰,又对郁溪道:“你先进去吧。”
敲开贺章办公室的门,郁溪少见的乖顺:“贺院,是我错了。”
“现在想通了?知道错了?”贺章冲她拍桌子:“我告诉你!晚了!”
本以为郁溪又要炸毛,不想一反常态,仍旧垂头站着。
贺章更气,心想早干嘛去了,瞪着郁溪头顶道:“你要接受院里的心理测试。”
“什么?”
贺章就知道她不可能接受。
对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来说,几乎觉得这带着点侮辱的性质。
郁溪深吸两口气,闷声道:“我接受。”
贺章一怔,掏掏耳朵以为听错了。
郁溪抬头,贺章才瞧见她眼尾泛着一丝血红,不是常见泫然欲落泪的那种淡色,而像被心底更深处的什么东西激出来,整个身形跟着晃。
嘴里却重复:“我接受。”
又哑声问:“如果我这件事过去,江依角色的事,上面能重新考虑么?”
从办公室出来,贺其楠一见她模样吓了一跳,本来攒了一堆骂她的话无法出口,先问一句:“你怎么了?贺院骂你了?”
郁溪摇头。
江依问:“停职的事谈得怎么样?”
“明天我再来趟院里,上面有人找我谈话。”她只说是谈话。
江依带她回家,已是傍晚,厨房里很快传来饭菜香。
对着两道菜她却没什么胃口,总是走神去数桌布上的红白格,最后妥协的放下筷子:“对不起,没什么胃口。”
江依声音很柔:“吃不下的话别勉强。”
郁溪收了碗筷去洗,走出厨房,看到江依坐在沙发边翻剧本。
走过去问:“我能看看么?”
江依望她一眼,递上去。
翻两页,心里的酸像今晚鸡翅里的柠檬汁,泛着涩意让人皱眉。
那是比吸血鬼女王更奇情的网大剧本,女纹身师异化出异色双瞳,能窥见自己纹出图形中的恶灵,不得不去一一清剿。
郁溪想,就凭江依演青年倪未莲时丝丝入扣的那一眼,她也值得比这更好的东西。
若江依顺利出演倪未莲直到上映,她本可以获得比这更好的东西。
她把剧本还给江依,颤两下唇,最终没说出什么,只闷道:“我下楼走走。”
“要我陪你吗?”
摇头。
江依没勉强:“那,别太晚回来。”
下楼时偷了江依演戏时偶尔会抽的那包烟,顺着小区门外左边的路一直走,眼前出现一条浅浅的河。
夜风透着凉,往记忆最深处钻:
大学时为孟辰辰出头,把金小宁按在地上打;
高中时看到表弟曹轩被人欺负,冷着张脸对人高马大的混混冲上去;
被舅妈逼着退学结婚,一啤酒瓶狠狠砸向自己脑袋……
郁溪盯着河面在夜色中泛起的波纹,过往刻意屏蔽掉的什么,像莹莹鬼火在她心里冒头——
其实她一直都有感觉到,在那些时刻,她心里几乎会闪过快意。
像一直被囚禁的狂暴野兽,咆哮着出笼,血液鼓噪涌动。
她点了根烟,熟悉的与江依近似的味道,安抚着她,却也让她更难过。
记忆扯回更远,小时候还住在外婆家,同村男孩追着她砸石头:
“大疯子生小疯子,千万别理小疯子!”
她捡石头,对那些挂着鼻涕的男孩砸回去,脑海中她妈被绳索缚住的画面,却让她不知如何反驳。
越来越沉默,沉默中锋利。
郁溪在一阵烟雾中闭眼,又睁开,手掌翻转,借着烟头一点猩红的光去瞧自己脉搏。
她没从她妈那儿得到过什么爱,她越渴求,她妈越吝啬,直到一个平静午后,走入了与她眼前相近的一条河。
没得到爱,却得到了躁狂的血脉么?
多么讽刺。
夜深到不知几点,摩擦身后路面的车辙声都变少。
望一眼远处的住宅楼,零星几户,亮着暖黄的光。
她从来都渴盼一个家,却不知自己是否够格拥有。
本想在外面耗一夜,到底怕江依担心,拖着脚步回去。
走到玄关,先望见客厅和卧室闭着灯,是她想要的独处空间,舒口气。
江依已经睡了,懂她到令她愧疚。
换了鞋再往里走,一怔——
唯独餐厅留了一盏灯,打亮餐桌上一碗粥,令那单调的白都显出暖色。
像在回应她刚才的质疑——万家灯火中,她也配拥有她的一盏么?
字条上是江依清丽的字:“热来吃。”外加一个笑脸。
白米颗颗落胃,也烫着人的心。
洗澡钻入被子,侧躺的江依很安静。
她却知道江依没睡着,像带着伤的小动物凑过去,搂住纤腰。
江依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拍。
黑暗中的触感,比吻还轻柔。
她心里第一次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她这样的人若是离开,会不会对江依更好?
第二天做心理测试,笔尖沙沙滑过纸页。
她当了这么多年学霸,第一次体会裸考的惶然,根本不知多少个a和多少个d相加,就会把她导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卷子交上去,她茫然问:“多久出结果?”
“明天下午,会有心理医生来跟你详谈。”
走出密闭办公室,整个人终于又能呼吸,只是握笔的手还抖着,江依坐在窗边,一双手被透进来的春日阳光晒暖,轻抚郁溪的背。
贺其楠背手靠墙在一旁等着,却被江依轻柔眼神制止,吞下了想问的问题。
江依自己也不问,走出航天院,只像是午后闲聊:“想吃冰淇淋吗?”
郁溪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些题,反应慢半拍,江依已经走开去。
拿着两个冰淇淋回来的时候,一辆见过的豪车停在郁溪面前。
穿西装的男人下车:“郁小姐?”
“如果有空,我老板有些事想约您聊聊。”
郁溪第一反应是:怎么会有骗子骗到她头上?分明她看起来就不好惹。
蹙眉刚要拒绝,车窗打开,露出有些熟悉的一张脸:“郁小姐,不用怀疑我是骗子。”
是曾在舒星画展上与她搭话的那位老人。
郁溪接过名片,垂眸——【龙瞻集团,温远】。
老人温和道:“我想与你谈的事,与你母亲有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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