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姨娘斩钉截铁地道:“一定是登高宴那日出的事,只有那日登哥儿提前回家,太不对劲了。后来他照常去鹿鸣书院,也没什么事儿啊。”许从登一反常态,一句话不敢说,唯唯诺诺地应声。
但吴姨娘和许二老爷都没有在意。
“老爷,您好歹叫大姑娘来问一声吧。”吴姨娘急道。
她生了四个儿子,在子嗣不丰的许家很有些体面。就算当初许望和许从登把许大老爷气病了,她还是照样受宠不误。
许二老爷皱着眉头,当即决定把许涟漪叫来问话。
许涟漪来时,请上了许大老爷。
许二老爷一看到许大老爷,气势上矮了几分,但看着站在许大老爷身边的许涟漪,他火从心起,叱道:“登高宴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怎的你安然无恙,你哥哥反倒提前回府?”
许二夫人跟着来,攥着帕子,眼睛红通通地挂着泪,想替许涟漪说话,却又不敢开口。
许涟漪一听,就知道肯定是皇上对许从登的处罚落在了实处,她佯装惊讶地看着一旁的许从登,迟疑地道:“三哥没有跟父亲和伯父说吗?事涉未来的皇后,女儿不敢妄语。”
许二老爷紧皱眉头,惊愕地道:“怎么会牵扯到薛家姑娘?”
许从登面对许涟漪,满怀怨气地道:“你那时分明也在场,为什么不提醒我一声她是谁?”
许涟漪叹了口气:“三哥哥叫我如何提醒?薛姑娘隐名而来,我却故意去揭开她的家姓,这叫旁人怎么想我?”
她说着说着,拿帕子遮着眼睛,哽咽道:“也不知道为何,选妃的事儿毫无消息。我若是再做出那样惹人嫌的事儿,旁人还不知道要在背后怎么编排我。”
“还不是你那个好哥哥!”许二老爷拍桌怒道。
许二夫人哭道:“分明是有人陷害望哥儿!我可怜的儿,为何要受这等无妄之灾!”
“或许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三哥哥在就读时的事呢?”许涟漪站在庭中低着头,发出小声的啜泣:“只求父亲、母亲、三哥哥息怒,不要惊扰了祖父。”
许从登一抖,惊骇地指着许涟漪:“胡说八道!”
一直做壁上观的许大老爷冷看了许从登一眼,啪地放下茶杯,不耐烦地道:“行了。多大的人,还没有一个小娘子懂事。”
许二夫人顿时收了声,她之前先是被许太后,后是被许大夫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就连万寿节都没敢出门,实在是有些怕了。
许二老爷和许从登都恶狠狠地瞪了许涟漪一眼,但到底没敢再重声说话。
“涟漪,好好地跟三公主和长乐县主交好。”许大老爷神色温和地看着许涟漪,道:“去吧,扶着你娘亲,先下去休息。”
许涟漪乖顺地应了一声,扶着许二夫人行礼告退。
退出房中时,恰巧遇见许鞍和许望携手而来。
“望哥儿,你爹爹他正在气头上,你先别进去。”许二夫人哀声道。
许望紧皱着眉头,道:“是大伯父有请。”
许二夫人攥着许涟漪的手紧了紧,紧张地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许望看向房中,冷笑了一声:“母亲放心,是能叫有的人永世不得翻身的好事。他陷害我在先,欺凌同窗在后,还有脸怪书院不收他?”
他说罢,大跨步走进房中。
许鞍略停了停,跟他们见礼,温和地道:“请叔母、妹妹放心,望哥儿不会有事的。”
许鞍下巴上的还有若隐若现的伤疤,是在劝许从登和许望的时候,不小心被误伤的。但这些日子,许鞍一直来劝解许望,所以许二夫人看到他,亲近又愧疚,连声道歉来道谢去。
直到许鞍走进房中,关上了房门,许二夫人还紧攥着许涟漪的胳膊,道:“涟漪,你哥哥是冤枉的,你一定要跟三公主说明白。等你以后进了宫,定要记着好好地帮扶你哥哥。”
许涟漪漠然地看着地上斑驳的日影,低低地应了一声:“女儿明白。”
是日,果然如许望所言,他找到了许从登陷害他的铁证——许望从跟外头勾结的贴身小厮的相好那儿,顺藤摸瓜找到了小厮跟许从登的人串通时留下的证据。
不仅如此,鹿鸣书院把许从登退学,至少名义上并非因为登高宴,而是因为他长期以来欺凌贫寒位卑的同窗,且对巾帼书院家世低微的女学子多有不敬。
如此一来,许从登被以“养病”的名义,从鹿鸣书院退学一事已板上钉钉。
许大老爷看着许二老爷离去时仿佛一瞬老了十岁,再一看许望决绝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对身边的许鞍疲惫地道:“虽然乞巧宴之事看起来和许望无关,但许望和三公主的婚事,还要看太后何意。”
“太后这些日子没有提及皇上纳妃一事,也没有再招涟漪入宫,你要做好不成的准备。”许大老爷皱眉道。
“鞍哥儿,许家以后就指望你了。二房不成事,也就涟漪一个姑娘还清醒点。小皇帝声名越盛,一旦他大婚亲政,我们的路就难走了。”许大老爷沉声道:“今年年底吏部考核留出的空缺,要紧的位置上,须得比先前计划的多放几个人。一会儿,你与我商定名册。”
许鞍拱手应是,道:“父亲,吏部的人大半是薛老丞相的门生,难缠难撬,若要升我们的人,怕是有些为难。”
“孙驸马呢?”许大老爷问道:“他不是在着急过继么?男人哪有不想要自己亲生子嗣的。这弱点还不好拿捏吗?”
许鞍一顿,道:“儿子试过,但孙驸马油盐不进。且他每日行踪非常固定,下了衙就会去长街的曹婆婆饼子铺和曹记蜜饯,但凡有所不同,身边必定跟着二公主的护卫。”
他连陷害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啊。
许大老爷:“……”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的人,眼里只盯着一个女人,没用的东西!”许大老爷怒得一拍桌,激得桌案上的杯盏哐当作响。
许鞍低头,没有接话。
许大老爷本也不是这般按耐不住的人,只是被今日接二连三的挫败给激得情绪起伏过大,但很快就恢复了平稳,阴郁地道:“他不在乎,他娘难道也不在乎吗?”
“儿子明白。”许鞍颔首,又问:“祖父那儿?”
许大老爷摇了摇头:“你祖父老了,儿孙辈一点口角就让他气得大病一场,这事就不要让他忧心了。”
许大老爷顿了顿,道:“若是不成,那就只有请小皇帝晚两年亲政了。薛老丞相年迈,明年恐怕就要致仕。他长子早丧,不过留下几个小的,独木难支。更何况,他的次子要驻守边关,轻易不得回京。”
“薛家,也该退了。”许大老爷眉目间门闪过几分阴狠。
他话音刚落,忽地听到院门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敲锣打鼓的声音。他们身处正房,离院门还有一段距离,竟能隐约听闻声响,可见外头有多热闹。
侍从匆匆来报,深低着头,脸上不敢流露出丝毫的喜色:“大老爷,大少爷,是薛家来报喜。薛大少夫人生了一个儿子。”
果然,一个杯盏迎头砸来,伴随的,是许大老爷一声怒吼:“滚!!”
而钱宜淑母子平安的消息传到宫中时,薛玉润刚到乾坤殿,正要跟楚正则一齐用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