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夜色之下,青袍男子身落玄影,在瞧见倒在裴衡怀中的阮絮之后,面色淡然如常,唯有撑着竹伞的手稍稍收紧了些。
“靖王殿下。”清执收伞而立,絮雪立时落于他的肩头。
他先朝裴衡拱手行礼,随后又对上阮絮。
女子因着一时使力,加之双膝酸疼,由着这么一倒,却是整个人向后方栽去。
“小心!”
裴衡与清执异口同声地开口,两人的手分别搭在了阮絮的左右。
阮絮心下微颤,转眼对上的是清执一双冷淡无波的眸子。
清执与裴衡四目相对,裴衡眉尾轻轻一挑,下一刻清执却是率先松开了手。
“阮施主夙有旧疾,应当心些才是。”
清执寒眸微沉,向阮絮颔首开口。
而在他垂立的右手处,握着伞柄的手骨节似有泛白之象。
“阮施主?”裴衡适时出声,他回望向阮絮,女子身段纤娜,美目流盼,上扬的眼尾平添媚态,却因眼角莹泪又让人生怜。
裴衡并未见过阮絮,只不过阮絮当初在来玄都观的车队里曾远远瞧见过裴衡一眼。
裴衡只知晓她的母后在玄都观留下了个冲喜美人,侍奉圣君,不曾想竟是眼前人。
“你便是我父皇的冲喜美人?”
阮絮微顿,待她站定后,才回以浅笑道:“正是。”
裴衡眸光一沉,落在阮絮身上的目光多了些打量的意味,他早就听闻这位冲喜美人生得是冰肌玉骨,有绝色之姿,如今一瞧
传言倒是不假。
阮絮怎会没有察觉到裴衡的打量,她心底漾开一阵冷笑,到底如她叔父所言,这等男子不过是披了层皮囊罢了,藏在深处的劣根性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了的。
“靖王殿下”
寒雪停驻,阮絮的身前笼罩了一道清影,男子修长的身形替她挡住了在她跟前的靖王。
清执对上裴衡,含笑轻言:“靖王殿下可是来寻皇后娘娘的?”
裴衡看着面前的清执,沉声应答道:“怎么?道长也是吗?”
清执敛眉轻笑,声似清风般温润。
“皇后娘娘来了玄都观,贫道自是要来参见的,不如殿下与贫道一同进去?”
清执这是在替阮絮解围。
众所周知裴衡虽有经世之才,却承了贞元帝的荒淫无度,在他手里被磋磨致死的女子不在少数,但他贵为天家子嗣,又是有监国之权的靖王。
虽说如今贞元帝卧病在榻,连太子都未册立,可一旦贞元帝病逝,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便是眼前的这位靖王殿下。
“殿下?”
清执见裴衡的目光还落在阮絮身上,旋即不动声色地又朝左侧移了几分,将阮絮整个人都挡在了自己阔大的衣袍之后。
飘散而来的松香在阮絮身前萦绕,她抬头只能瞧见无边夜色以及跟前的清影。
“殿下是在担心阮施主的伤势吗?殿下不愧是享有赞誉的靖王,倒是知晓礼孝,对长辈关怀有加。”
清执此言一出,险些没让阮絮笑出声。
这倒是了,论起来,阮絮是贞元帝的后妃,那便是裴衡的长辈。
经清执如此言说,裴衡的目光亦不好继续在阮絮身上逗留。
阮絮总觉着今日的清执有些奇怪,可又不知是何处,似是在今日她告知了清执自己所谓的妹妹不过是笑语时?
“施主,天凉风寒,施主本就身患咳疾,不妨先行回去休息?”
清执转身对上阮絮,眸光褪去了将才的冷冽,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探不清的柔雾之色。
冷夜流光下,男子身量修长,文雅之中又夹杂了清冷之色,白雪映衬,青袍碧影,笼于冬夜深处。
“多谢道长,多谢”
阮絮自清执的身后缓步走出,朝着裴衡福身一礼:“多谢靖王殿下。”
裴衡侧目睨了一眼阮絮,并未作声。
阮絮回神,撑着冷壁石墙,颤巍巍地向前走去,双腿的疼意让她行走艰难,几乎是三步一停。
清执望着阮絮渐渐融于夜色的背影,双眉几不可察地轻轻一攒,但他很快便敛去了神思。
“道长似与这位阮美人是旧识?”
裴衡同清执并肩而行,冷声开口。
清执目视前方,面色温润却又冷冽。
“殿下说笑了,贫道早已脱离俗世,何来旧识?不过是那位施主在侍奉圣君途中旧疾突发,贫道略施援手罢了。”
“哦?是吗?”
裴衡嗤笑一声,眼中厉色尽显,方才女子柔弱无骨的手搭在他胸前时涌上的酥麻让他几近一颤,正当他想继续打量阮絮时,却被清执骤然打断。
“那许是本王多想了。”
裴衡话中带着些轻讽,清执倒也不恼,他仍是漾笑而语:“殿下如今该多想的应不在这些事上,殿下该想的”
清执同裴衡在门前站定,他正对上裴衡一双阴狠的眼眸,风过散凉,掀动清执的衣袍。
“您应该担心的是这圣君之位不是吗?”
“裴衍!”
“衍儿!”
裴衡怒声而呵,却被里间秦霜传来的声音所掩盖。
清执将手中竹伞搁于门前一角,拂袖抬手指向了暖阁。
“殿下,请。”
裴衡冷哼一声,阔步跨进了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