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琦年对义柯之地也算略知一二,不禁感到些许疑惑:“去那里做什么?”
“义柯地带脱离了门派管辖,易璋派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那里去。何况,我见游记上所记载的义柯风情极为有趣,你或许会喜欢。”
奚咏不慌不忙地解释了一番,话间,正巧堂倌端来了早食。
两碗粟米粥,一碟清脆小菜,一盘芝麻糖馅做的雪花糕,还有四枚堆在一起的竹叶粽,尖小,如同初生菱角,让人食欲大开。
闻琦年拾起瓷勺,吹了吹粥,问道:“怎么只有两碗?邬图之没点么?”
奚咏为她夹了一个圆滚滚的雪花糕放进空碟里,闻言,眉宇间微微一沉,旋即无辜地回道:“噢,他说他已经吃过了。”
“吃得真快。”闻琦年不疑有他,随口一应,开始专心吃着雪花糕,脸颊鼓起一处,可爱极了。
“以后,你都要好好吃晚饭。”俊秀的公子搁了筷,轻轻说着,用温和的眼光瞧着吃饭的少女。
昨晚用膳时,她因为梨红院刺杀一事,食欲大为不振,通通被奚咏看在了眼里。
闻琦年点点头,心下却有些莫名。
这人怎么还越来越像个老妈子?
这慈爱的目光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
午时,他们打点好了行装,便牵出昨日置办下的马匹,准备出发。
刚出客栈,闻琦年就看见邬图之坐在路边小摊的棚下,其余弟子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惟有他一人。
客路尘寰,红楼映照。
寒剑玄衣的侠客坐在一方简陋的小木桌旁,执起缺了口的搪瓷碗,随意饮着凉茶,丹凤眼中幽淡冷寂。
见闻琦年牵马出来,他放下碗,起身搁了几枚铜钱,拽起寒剑,快步穿过街道,走到了她的面前:“现在就要走了么?”
秋阳冰凉,柔金的光芒寸寸镀着他极具攻击性的容颜,乌唇被照得带了些浅淡的殷红。闻琦年仰起脸,忽然发现邬图之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瞳孔,十分浅淡,正牢牢凝视着她,长睫繁密,漂亮极了。
奚咏和邬图之的眼睛各有各的精致,却都饱含着主人的繁杂心思,像是一片茫茫深海。
“正是。”奚咏后脚出门,看两人立在街边对视,眼神凉了许多,立刻替还未说话的闻琦年简单一答,随后利落地蹬上了马,鞭子轻轻一甩,目视前方,对闻琦年说道:“式玉,走罢。”
她点点头,对邬图之说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邬图之没有说话,目视她坐上马背,乌红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闻姑娘。”
闻琦年上马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喑哑低沉的声音。她耳力甚好,不禁转过头一看,俊美的少侠站在人潮涌动的街边,对她微微一笑:“再会。”
他冷峻优雅的眉眼在秋阳下显得很是和煦,目光也多了几分温度,简直和街景构成了一幅鲜活的油画。
闻琦年也礼貌地弯起唇角,抬起手挥舞了几下,转过头不再回望。
她怔怔地看着前方逐渐空荡的街道,有些失神。
几月前从琼城出发,时至今日,他们似乎就一直在告别。
和形形色色的人告别。
奚咏纵马行在她的身侧,眸光一扫,便知道她在感叹何事。他收回目光,直视前方,轻轻一笑:“式玉,有人离去,就会有人归来。”
这句话,当初在无名山巅之上时,他也说过。
当时她望着那双柔软的眼眸,心中想的是这人堪称天下无双。
回忆到此处,闻琦年侧过脸看着身旁衣袖翻飞的公子。
奚咏感到她的凝视,便瞥过来勾唇一笑,脸色温和。
似乎有哪里不对,闻琦年心想。
她记得很清楚,山巅之上,奚咏的眼神并非是这样的。
那时,他还是个温润稳重的少年,眸中装满了笑意,撒落着碎星,柔和而纯粹地看向她,简直是藏了一尾波光粼粼的碧河。
如今的他已是堪堪十九的剑客公子,褪去了少年的稚气,玉树临风,可他的笑颜却添入了旁的什么东西。
闻琦年也说不上是何感觉,简言之,可以称得上是不再如同那时干净。
像是掩了什么心思,又似乎多了些沉重。
她恢复了清冷的神色,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垂下睫羽,望着马下的石板路,轻轻咬住了红唇。
从陆路离开象郡前往义柯,约莫花了五日时间。一路上,行人渐渐稀少,景色也发生了变化。
黄沙道路两侧的葱郁树林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矮小的灌木草茎,视野逐渐放开,天空像是更为高远辽阔了些,夹着几丝朦胧薄云。
他们白日行路,夜间或憩于路栈,或直接在路边升起篝火,吃些干粮。
待出了望渚最后一关,真正踏入义柯之时,两人都有些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