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弱丫头,不知要花多久的力气才能挖出个像样的墓坑,再一把把撒土,将人彻底埋葬好。
她拼命掘土,饿了就去找点以前藏起来挂在梁上的干粮吃,困了就席地眯一小会。
待母亲终于下葬后,沃小蕊却犯了难。
村里的每具尸体,曾经都是和她关系匪浅的亲友。这些人,皆待她不薄。
沃小蕊没了法子,只好走到路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她得先追上义柯的人马,找到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再回来为众人收尸。
此番一去,必要寻到下落。
她堪堪收集到一小篮臭糠坏物,便踏上了路。
这些食物要放在几天前,是连猪都不会吃的东西。
不料,还未走多远,沃小蕊就感觉自己的力气在慢慢被抽离,越来越虚弱,到最后,简直是在往前爬动。
她像是一尾快要干涸而死的鱼,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拼命也要去梧桐城。
找到父亲和弟弟,是这个少女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沃小蕊哑声说着,闻琦年已是大致听明白了,不由得产生了些许怒火。
人性恶劣。
他们在草原上时,遇见的诺西族人都还是一副淳朴热情的模样,可当人进入了群体,成为了一份子,就容易陷入集体的狂欢中,失去理智。
她第一次感受到这般乱世悲凉,不禁低声咒骂了一句:“禽兽不如!”
奚咏立在她的身后,立即明白了她在生气什么。
他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露出了一抹讥讽的笑,声音仍是温和无比:“式玉,人都是多变的,谁也不会是圣人。”
既然沃小蕊一心念着要去梧桐城寻找家人的下落,闻琦年自然不会剥夺她的期望,两人便将小丫头妥帖安置在了马鞍前侧。
收拾好了以后,奚咏忽然停住了脚步,低声问道:“式玉,你选哪匹马?”
闻琦年愣了愣,有些不解。
他俩都有自己的马,好端端地,怎么就要做选择了?
奚咏并不出言,无辜地望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马鞍上的丫头。
原来是男女授受不亲。
闻琦年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他这守身如玉的样子是作甚么?
她干脆利落地蹬上了奚咏的马,回头淡淡道:“我和她一起。”
奚咏微微一笑,乖乖地点了点头。
浓密的枯枝山林逐渐出现,三人两马进了小路,隐秘地往青州的北侧关门而去。
可事情并不顺利。
义柯的大军竟然就驻扎在关外五里的空地上,攻城已经一月,恐怕关内的梧桐城已经凶多吉少。
眼下事态危险,他们无法进城,只好在山间的一座小茅屋暂时歇歇脚。
这茅屋主人或许也在逃亡路上,跑得仓促,也没带走什么东西。
屋子里落了不少灰,只有几样简陋的家具,可见原主人一穷二白。
闻琦年抖了抖小床上散乱的薄被,尘烟弥漫。
她蹙着眉,解开了自己的披风,把昏昏欲睡的沃小蕊扶到床上歇着,将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
一切妥当后,闻琦年走出了屋门,见奚咏负手而立,观望着山下。
不远处,正是义柯大军的营地,但巡逻兵似乎早已搜过这里,没有再上山来。
奚咏神色有些凝重,沉吟片刻,对闻琦年说道:“梧桐城看样子已经被攻破了。关内的军队所剩无几,似已崩溃。我猜,只剩下残兵败将。”
“那增援呢?”
“这便不知了……式玉,你现下有何打算?”
闻琦年自然是想赶紧进城去看看徐家老人的。
但她也明白,此时关门紧闭,城楼上士兵寥寥无几,葛烈汗可能早就把梧桐城洗劫一空,现在只不过是在做休整而已。城中或许已经一片狼藉血腥。
进城暂时无望。
她抿了抿嘴:“就先待在这里罢,我看小蕊的情况不妙,想尽些绵薄之力,照顾一二。”
到底是一条人命,又是个无助的少女。
闻琦年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质问自己,怎么就对小姑娘们毫无抵抗之力?
这话不用说,奚咏也能猜到。他笑了笑:“你留在这里,我下山去打探打探她父亲的消息。”
闻琦年怔住了。她知道奚咏向来不主张他们搅入无关的人事当中,可如今却主动请缨来帮忙,自然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难道又是道谢?次数多了,实在苍白。
她不再说话,专注地看着寒风中温润如玉的公子。
少女弯起绛色的红唇,静静地绽放出了一抹浅笑,含着无数情谊,清丽恬淡,如同盛开的蔷薇。
她对面的公子墨发飞舞,眸光温柔,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微凉的手指在少女的额前轻轻一点,便转身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