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出租。
许鹿拖着一身疲惫,慢慢走回了出租屋。
深夜的风像刀子,刮过她的脸,生疼。
她任由自己被风拍打,想借着这股原始的力量,让脑子清醒些。
进了门,震天响声顿时撞入耳朵里。
这个点了,室友还在开着音乐,打游戏,全然没意识到这行为有多扰民。
在门口静了几秒后,许鹿皱着眉,抬脚,想去敲门提醒。
但歌曲切换,她只听到前奏,便止住了脚步。
不知道为什么,跟“微尘”有关的一切,她几乎都是下意识地,能避就避。
滚烫的水从头淋下,热气钻进五脏六腑,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顿时活了过来。
许鹿终于缓了口气。
吹风机被调到最大档。
许鹿以最快速度吹干头发,把自己扔进被窝,塞上了耳机。
晃眼的白炽灯下,许鹿拿着黎晏给的那张,特种纸印刷的名片,眼睛也不眨地盯着看。
很快,瞳仁像失了焦,渐渐模糊起来。
她闭上眼,在心里咀嚼着那个名字。mg娱乐公司。
熟悉的英文,陌生的圈子。
那是一个多么遥远,多么虚幻,多么不切实际的地方。
她不懂,黎晏为什么会看上她,一个木讷的,没有玲珑心的人。
一切,都像是场旧日的梦。
短促的,仓皇的,夹带着微微苦涩的梦。
她将名片压在床板底下,关灯,沉入了只属于自己的安静世界。
意识陷入混沌之前,一双冰冷而锋利的眸子,倏然浮现脑海。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浅浅刮过。许鹿翻了个身,掖紧了身上的被子。
曾几何时,那双眸子,也盛载过满满的,温柔。
这段时间,许鹿养成了一个习惯。
每天到社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先点开“看见”新闻部的官网。
她滚动着鼠标,从上到下,用默读圣经那样虔诚的目光,把每个板块都挨着看了遍,连豆腐块都不放过。
最后,毫无意外地,带着失望关掉了网页。
一年两次的社招早就过了,内部调岗,是她回去的最快办法。
只能沉着气,继续等待了。
她悬着一颗心呆在这里,日子虽不踏实,却也并不煎熬。
娱乐部的同事,待她都还不错。
这里女生居多,都是些牛鬼蛇神的人精。
许鹿初来乍到,原本还怕慢热的性子难以融入,没想到,反倒是这佛系做派,让她很快被这群聒噪女人给接纳了。
紧接着,她便被这帮没脸没皮的自己人,给安排上了。
“小鹿,你下周能帮我写个稿子么?陈念沂的签售会,我可不能再错过了。”
凌灵不知道是自己过于倒霉,还是老板不做人,每回陈念沂签售会,她要么在出差,要么就在出差回来的路上。
事与愿违太多次,这次是铁了心,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
“还有我,还有我”路瑶也挤过来求助。
“那你们猜拳,谁赢了我就帮谁写。”许鹿看着她俩,温声笑道。
一番激烈厮杀后,路遥垂头丧气败下阵来。
“没事,这次去不了,不是还有摩托车比赛嘛。”她转头,又自我开解起来。
许鹿笑意顿敛,放在键盘上的手一停:“摩托车比赛?”
“嗯呐,过阵子陈念沂有一场挺重要的锦标赛。”一提到陈念沂,路遥就开始口若悬河起来。
“你是没看过他大学时候的比赛视频,太帅了,尤其是过弯的时候,简直就是我的神没想到这么久了,还能再看到他比赛”
许鹿反应很淡,只平静地点了点头,便将目光转回电脑屏幕上。
凌灵不乐意了,用鲜红指甲,轻戳许鹿的胳膊,嚷道:“陈念沂他是长得不好,还是唱得不好,你都近距离采访过人家了,怎么一点也不关注他呢?”
“可能是年纪大了,没有追星的精力了。”许鹿喝了口水,敷衍一笑,又继续埋头写稿。
“像我们做娱记的,血还是得热一点,生活还是得躁一点,该蹦就得蹦,不然怎么编故事,哦不,是写稿子。”
凌灵摸出手机,点开播放器,将歌词页面摆到许鹿面前。
许鹿瞥了眼,又是微尘。
来不及拒绝,耳机就被强行塞进了耳朵里。
“来吧宝贝儿,不如就从这首歌开始。词曲一流,入坑不亏,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许鹿无奈。
她抬手,调整着耳机的位置,就听到凌灵碎碎念了起来——
“其实,陈念沂五年前就火过一阵,在人气最旺的时候又忽然消失了,一年后重新杀回来,音乐风格全变了。”
“不过呢,我觉得学神就该这样,做自己喜欢的东西,商业化什么的都靠边站”
“就像这首微尘,光听旋律就想哭,而且这歌词细腻又戳心,这个作词人呦呦,应该是个女生吧”
将许鹿解救出来的,是部门主编罗奎。
罗奎倒了杯刚煮好的咖啡,推到许鹿面前,态度比以往客气了很多。
这还是他第一次接到陈念沂那个龟毛团队的肯定,不觉高看了许鹿几分。
隔壁部门的社招第一,果然有两把刷子。
“主编您严重了,这是我分内的职责。”许鹿神色很淡。
罗奎见她并不居功自傲,不禁对她此前的遭遇,动了恻隐之心。
“许鹿啊,职场就是这样,并非事事都能如我们所愿,公平这件事,只有等你强大了,才有谈论的资本。”
“不过啊,”他话锋一转,打起更长远的主意来,“留在我们部门,把陈念沂团队服务好了,以后在业内声名大噪,那可比在新闻部有意思多了。”
“您的意思是,陈念沂以后的稿子,也由我负责?”许鹿终于听出了点什么,眼里起了丝波澜。
“不光是陈念沂,黎晏手底下还有个新人,”罗奎拖着长长的尾音,笑道,“她特意打了招呼,都交给你负责。”
“可那一直不都是林姐的活吗?”而且,她并没有安定于此的打算。
“你放心,林岚是个会提携新人的前辈,你要是接了这活儿,她也不用整天被那个挑剔鬼逼得大动肝火了。”
“可我并不擅长这些工作”
“好了,”罗奎有些不耐烦了,摆了下手,道,“许鹿,你当初被新闻部淘汰,是我好心收留了你,你总不会知恩不报吧?”
一句话,将许鹿堵得哑口无言。
许鹿忽然觉得,命运这东西挺奇妙的。
当年,她费尽心思,像个牛皮糖,粘着,缠着,却总是把人弄丢。
如今,屡次想避而不见,反倒被硬生生地推到他面前。
到了家。
一开门,依然是穿破耳膜的噪音,无休无止,让人心绪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