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陈念沂的东西吗?
陆姨喜欢逛寺庙,每回逛完都会给陈念沂和她求护身符,她的是玉佩,总是会托母亲转给她。
陈念沂的则是手链,据说,是因为他不喜欢在脖子上挂东西。
原来,半梦半醒之间,那股清冽的森林雪山气息,是他身上的。
竟是他把自己扛回了卧室。
许鹿捂着发热的脸,深吸口气,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吃了点东西,就跟着定位过去找他们。
陈念沂正跟着两位大人卸货,许鹿上前瞄了眼,惊呼了声:“这么多东西,你们是打算在这里定居了?”
陆珧英笑笑,解释说:“你爸爸和念沂他爸今晚会来,多了两个男人,这消耗不就大了。”
“难得两家人凑齐,今晚热闹热闹。”钟曼在旁边开怀道。
许鹿背着手,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看了眼陈念沂,见他毫无怨言做着苦力,也伸手去帮忙。
她拎了一箱啤酒,带塑封的那种,但不知道塑封已经被割了条缝,刚拎起来,就哗啦一下,全散开了。
十几瓶啤酒,沿着小路,咕噜咕噜,欢快地滚下去。
许鹿见闯了祸,朝目瞪口呆的众人吐了吐舌头,慌忙去捡。
但她忘了拿装啤酒的家伙什了,捡起来,往口袋里揣了两瓶,又用衣服兜了几瓶,空间就不够了。
她傻站在路边,望向陈念沂,那人已经拎着个篮子朝她走过来了,边走,边捡起滚到小路沟里的啤酒。
最后,陈念沂走到许鹿面前,把篮子伸过去。
许鹿盯着他,没动。
陈念沂大概没见过这么呆的人,也懒得开口,索性伸出手,将她兜在身上的啤酒罐,一个个拿出来,放进篮子里。
许鹿回过神来,留了一罐,拉开拉环,喝了两口,整个人神清气爽,见陈念沂挑眼看她,便问:“你想喝?我帮你弄开。”
她将手头那瓶搁在旁边地上,从篮子里拿出一罐新的,作势就要替他打开。
陈念沂伸手去制止。
他想说“不喝”,但手上的力道没把准,握在许鹿手腕上,稍微用了力,许鹿下意识“嗯”了声。
陈念沂低头一看,那白皙纤细的手腕,被他弄红了。
他盯着那圈红,第一次知道,原来女生的手这么细,这么脆弱,仿佛稍微用力,就会被折断。
却又是这么软,像羽毛,轻轻挠了下他的心。
“我是想说,”陈念沂收回视线,淡淡道,“嘴角的泡沫,擦一下。”
“噢。”许鹿摸出兜里的纸巾时,不小心带出那条红绳,她正好将东西递还给陈念沂,“这是你的吧?”
陈念沂盯着那个像是罪证的东西,接过来,犹豫了下,才解释说:“是钟姨把你扛回卧室的,我只是搭了把手。”
许鹿“嗯”了声,喝着啤酒,用酒罐挡住脸,把视线挪向了别处。
自从陈念沂一家从沂市搬来榕城后,这还是两家人头一回,整整齐齐凑在一起。
原本,钟曼和陆珧英是大学时的闺蜜,两人当年约定过,毕业后一起留在榕城,结果,钟曼却跟着陈念沂的父亲陈光华,回了老家沂市。
直到陈光华的铁饭碗丢了,靠着手艺开了个餐馆,后来,又在许鹿父亲许意书的帮助下,将餐馆开成了连锁店,才终于举家搬回了榕城。
那个时候,刚上高三的陈念沂,也不得不跟着转学过来。许鹿便一日三餐地,从母亲口中听到陈念沂这三个字。
听多了,不知是想较劲还是受了刺激,于是咬牙拼了一把,竟然考上了榕大,虽是刚过录取线,也算功德圆满。
但这一年,百年名校榕城一中,却在有史以来,第一次丢了理科高考状元。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陈念沂这个转学生。
此人在两大学校争抢他的时候,选择了建校不过几年的外国语学校。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他的择校理由竟是,离家近,可以不用住校。
从孙嘉芋口中听到这段神乎其神的传闻时,许鹿只觉得,有些人,天生就是上帝的宠儿,一路坦途,风光无限,即便随心所欲,也得到万人追捧的结果。
后来,高考完后,两家人本打算聚一聚,可陈念沂奶奶却忽然重病,一家人回沂市,守了一个暑假,最后人还是走了。
晚饭是热闹的,开怀的。
爸爸们聊生意经,杯子碰了一次,又一次。妈妈们聊八卦,聊孩子,容光焕发。
而陈念沂和许鹿,早早下了桌,在院门口,摆了两张摇椅,一张桌子。
桌上放着陈念沂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收音机,天线支着,咿咿呀呀放着老歌。
他们半躺在摇椅上,也不说话,就听风,看漫天的星星,仰望着与城市天空截然不同的纯净天幕,听着大门人嘻嘻哈哈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
“对了,你为什么会去榕大?”许鹿打破沉默。
毕竟,按照他的成绩,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都是闭眼上。在得知高考状元跟自己一个学校时,许鹿就不解了。
“离家近。”
陈念沂的嗓音轻而低,他答得言简意赅,似乎这并不是值得再讨论的问题。
又是这个理由?
许鹿看了眼他冷淡的侧脸,总觉得,他不太像那种恋家的人。
半晌的沉默。
收音机里调子一换,许鹿跟着哼了两句,忽然激动起来:“这是不是邓丽丽的那首‘朝暮’?”
陈念沂有些意外,转头望向她:“喜欢老歌?”
许鹿点头如捣蒜:“老歌多有韵味啊,像一壶陈酿,醉人。”
陈念沂却微眯起眼睛,抱着胳膊,半信半疑盯着她——那意思是,看不出啊,小孩还挺懂?
“真的。”许鹿急了,抓住陈念沂的手臂,解释说,“小学的时候,我爸妈经常在家里唱这些老歌,就那种家用的k歌设备,一接上,就唱的人耳朵起茧,还被邻居投诉过。我从小耳濡目染,有这种审美也不奇怪吧。”
陈念沂视线往下,落在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上,慢腾腾道:“我又没说什么。”
许鹿赶紧松了手,蹭了蹭鼻子,找补道:“听我妈说你组了个乐队,你这么喜欢音乐,是不是也受了陈叔陆姨的影响,他们应该也经常在家里唱歌吧?”
陈念沂忽然敛了那点淡笑,冷哼一声,嗓音极冷:“唱歌没有,打架倒是家常便饭。”
许鹿一愣。
她扭头,望了眼厅堂里的大人们,陆姨知书达理,陈叔温文尔雅,怎么看也不像会天天打架的样子。
许鹿不敢再轻易开口,生怕触雷。
但吹了会儿风后,她又耐不住了,问旁边的人:“你在想什么啊?”
好长时间都没得到回复,直到风将那句话吹散了,陈念沂才反应过来。
他转头,见许鹿目光灼灼,一脸期待,终于还是缓缓开了口:“想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