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信息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许鹿点开手机看了眼,是黎晏发过来的几条微信。
[这段时间忙死了,刚落地,终于去物业那把你寄过来的衣服取回来了,谢谢小鹿啦]
[对了,你帮我盯着陈念沂,这家伙两天没睡觉,一天没进食,下了飞机就固执地跑去找你]
[人还感冒了,一定要看着他吃饭吃药,过两天还有个节目呢]
许鹿怔怔地看着这些文字,出了会儿神。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最后只能实话实说。
[抱歉,他人已经走了]
楼下,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像深夜出没的猛兽,带着主人的怒意,碾过夜雾中的寂静。
初冬,周末。
天亮得越来越晚,出门时还麻黑麻黑的。
楼道的灯不知被谁修好了,亮堂堂的,驱散了些寒意。
许鹿刚锁了门,就听到隔壁的动静。是那对卖煎饼的夫妻,秦姐和徐哥,据说是从外地来的,每天天不亮便出摊。
搬过来的这段时间,许鹿时常遇到他们,偶尔寒暄两句,也买过两回煎饼,每次她都会受到特殊照顾,不是买一送一,就是馅儿特足。
他们的摊位就在学校附近,一路聊着过去后,许鹿付了两个煎饼的钱,说晚上回来拿。
今天是母亲钟曼的忌日,她要去一趟沂市。
抵达时,进了墓园,许鹿隔着老远的距离,便看到父母的墓碑前站了两个人。
是陆珧英和陈念沂。
自从那晚,和陈念沂发生激烈的冲突后,许鹿已经有阵子没见过他了。
这期间,陈念沂殴打队友的事真相大白——
原来,并非他先动手,而是章羽先推了把徐子明身怀二胎的妻子,徐子明当时正在领奖台上,陈念沂动了怒,便替他将章羽狠揍了一顿。
但旁边的好事者,却只拍下了后半截的视频,用心再明显不过。
事情彻底了结后,黎晏特意发信息感谢许鹿,虽然被人为破坏的监控早晚会被修复,但许鹿的那个视频却提前避免了一场舆论风暴。
望着墓碑前的那两人,许鹿定下脚步,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呆着,直到他们离开了,她才终于过去。
事毕,又去了趟陆叔家,这才乘坐最后一班车回了榕城。
她运气挺好的,刚到小区,就碰见收摊回来的煎饼夫妇。这会儿,两人正合力将推车推进一楼的自行车库。
安放好后,秦媛回头看见许鹿,将那两个被保温袋包着的煎饼,笑眯眯地递给她。
“妹妹,正好趁热吃啊。”
“谢谢秦姐。”许鹿咬了口煎饼,瞥了眼楼道的感应灯,随口问道,“秦姐,这楼道的灯是徐哥修好的吗?”
“不是你徐哥修的,他说修来着,但一直没来得及”
秦媛笑得淳朴,不知道是不是出摊受了风寒,她摸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忽然咳嗽了起来,边咳边抱怨道:“今年咋这么冷,妹妹你快进去吧,别感冒了。”
徐志平刚收拾完推车回来,听到老婆咳嗽,转头又要走,“我去给你买点药。”
刚戴上帽子,就被秦媛一把拽住,“这点咳嗽吃啥药,多喝点水就好了,你别瞎折腾啊。”
闻言,许鹿赶紧回屋拿了盒感冒冲剂,递给秦媛。
“我昨儿回来时顺路买的,正好看见优惠活动就多拿了两盒,这会儿风大,徐哥别出去又感冒了。”
这老房子属于一梯两户,门对门的那种。三楼这一层,就许鹿和煎饼夫妇两户,这一来一回熟悉了,便开始互相照应。
许鹿将东西塞进秦媛手里,不等他们回应,便关门回屋了。
很快,就到农历年尾了。
元旦前,许鹿接了个新的采访,心情一直持续低落。
逝者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互联网公司职员,成了家,立了业,还有两个月就要升任父亲。
就在一切都朝着美满的方向发展时,那人却猝死在了通宵后,朝阳初升的那一刻。
原本,意外是可以避免的。
但出事那天,同项目组的人都疲惫不堪,没人注意到那个趴在工位上,奄奄一息的人,等发现不对劲时,已经延误了抢救时间。
起初,因为相关方施压,许鹿的采访遭遇了重重阻碍,好在后面有关部门介入,舆论也开始发酵,所有的遮羞布才终于被扯了开。
可每当想起当事人妻子,那空洞眼神中潜藏的巨大悲伤,还有平静背后令人震颤的绝望,许鹿的心里便堵得难受。
她深感无力,但没有人告诉她,这道时代环境下的难题,该如何解开。
终于迎来了元旦假期。
这天晚上,许鹿跟孙嘉芋吃了顿饭,又去了趟超市,回家已是夜深人静,楼下停了辆熟悉的车,她没注意。
直到上了三楼,一抬头,才发现有个高大的人影靠在墙边。
那人戴着帽子,穿着黑色外套,抬头望向她时,她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因疲惫而有些发红。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沉默地望着对方。
然后,许鹿径直从陈念沂身边走过,拿出钥匙,开门进屋,全然没有要招呼他的样子。
关门的时候,一只手将门拉住。
“两句话,我说完就走。”陈念沂的嗓音有些低哑,像是生了病。
楼下,有脚步声响起。许鹿犹豫片刻,松了手,陈念沂跟着进门,反手将门关上。
许鹿听他咳嗽了两声,倒了杯水给他,全程避开他的视线,然后踏进厨房,开始将购物袋里的东西归类放好。
厨房窗户外,晚风晃动树影,对街灯火零星,是这一天的尾声。
陈念沂没动那杯水,他立在客厅灯光下,盯着许鹿单薄瘦削,又兀自忙碌的背影,静静看了会儿。
然后,他从口袋里摸出把钥匙,搁在茶几上。
“这是陶园街那套房子的钥匙。”他眸光幽深,语气却极为平静,“空了可以回去看看,那边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老样子。”
陶园街是许鹿从前的家,她知道陈念沂把那套房子买了下来,但她从来不敢问,也不敢提。
此刻闻言,竟是一怔。
她终于停了下来,单手垂在身侧,手指动了动,但仍旧是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
陈念沂知道自己那晚的行为失了控,她大抵还在气头上,也没多说什么,将钥匙放下后,转身便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