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恰逢其时的电话,将许鹿从尴尬的场景中解救了出来。
是远在法国的顾昀打来的。
他收到了许鹿的那笔钱,这会儿忙完了,才有时间补了个电话过来,还是一如既往地数落她。
“顾昀哥,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许鹿走出厨房,靠在门口,压低声音道,“而且,这些年你说了多少次不用还,你看我听过你的话没?”
“行,你开心就好。”顾昀没辙,无奈一笑,只得叮嘱她,“但你也别太委屈自己了。”
收了线后,许鹿没注到身后有人,一转身,险些撞在别人身上。她还没谴责对方走路不吱声,始作俑者就先发制人。
“你什么时候借过顾昀的钱?”陈念沂的语气有些冷硬。
“几年前。”许鹿不以为意地回答。
她走进厨房,看了眼已经疏通好的管道,放水试了试,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又多补充了两句,“准确说,是在我们分手后。”
“为什么借钱?”陈念沂猜测,那笔钱数额不会少。
时过境迁,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许鹿坦坦荡荡解释起来。
“我爸走后,我需要一大笔钱去安顿那些老职员,他虽然给我留了一笔钱,但除开去法国读书的那部分,剩下的不够,所以就跟顾叔叔借了点。”
陈念沂却是愣了下,没料到跟已故的长辈有关,懊悔自己失言,提起了不该提的旧事。
“虽然,顾叔叔一直都说那笔钱对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不用还,并且也死活也不肯收,但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好意。”
许鹿擦干手上的水,垂着眸子,语气始终无波无澜,像讲着什么不痛不痒的事,“所以这些年,就陆陆续续把钱往顾昀哥的卡里打过去。”
陈念沂低着头,沉默整理着袖口,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天后,才缓缓道出一句:“抱歉,许鹿。”
他的歉意,不仅仅是无意间接了别人的伤疤,更是出于,对当年那些事无能为力的愧疚。
虽然,许鹿也并没给他任何可以插手的机会。
许鹿摇头,脸上浮现释怀的表情:“都过去了。”
“不过,”她从水池边转过身来,试探性地问陈念沂,“我先还顾昀哥的钱,你不介意吧?”
“?”陈念沂疑惑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顾昀哥的钱拖太久了,我想先了结了那笔债,再还你的。”许鹿又补充了条论据,“而且,确实如你所说,这点钱对你而言不算什么。”
见债主默不作声,一副捉摸不透的样子,许鹿忽然有些忐忑。
她知道,陈念沂这人向来不喜欢被人忽视,更不喜欢被人排在最后。倘若他这会儿较真起来,她还真拿不出钱来。
出乎意料之外,陈念沂却笑了。
他眸光沉沉盯着许鹿,心里想的是求之不得,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不轻不重的两个字,“随你。”
看来,她和顾昀的关系,并非他曾经想象的那样。方才听到顾昀两个字时,在心里腾起的那把火,倏然间便被浇灭了。
许鹿讨好地给债主倒了杯水,又眉眼带笑地递给他,“谢谢。”
陈念沂心情愉悦地接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玻璃杯,仰头喝了起来,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看样子的确是口渴了。
他喝着水,视线却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客厅的各个角落。
还是原来的布置,并没有添置任何额外的东西。就好像,随时可以搬离的样子。
事情既已办完,许鹿也不想再耽误别人的时间,赶紧收尾,道:“你还有很多工作上的安排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我以为你要留我吃饭呢。”
陈念沂收回逡巡的视线,扫了眼厨房架子上满满当当的新鲜蔬菜,眼神热烈,意有所指。
“那些菜是明后天的。”许鹿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实话道,“我今晚准备随便煮碗面,凑合下。”
她晚上本来不吃主食,但最近身体似乎好了些,便开始尝试正常的生活。
“面条也行。”陈念沂放下水杯,看着她,慢条斯理道,“我不挑食。”
“可你们庆功宴应该会有很多好吃的吧。”许鹿背着手,梨涡带笑,一脸真诚。
“所以,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连碗面都舍不得?”陈念沂斜睨着她。
“当然不是,”许鹿扯了扯嘴角,“这不是怕怠慢了大明星吗?”
“放心吧,作为你的——”陈念沂往前迈了一步,斟酌了下措辞,“体贴”地道,“你的老朋友,不管你手艺差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嫌弃。
两秒的沉默。
“行,”许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那就麻烦老朋友你先出去等着。”
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上桌。
两人分坐餐桌两侧,安安静静地吃东西。头顶温黄的灯光洒下来,氛围一时竟有些温情脉脉。
打破这安静氛围的,是陈念沂忽然而至的提问,“买那么多菜,明天有客人要来?”
他的语气十分随意,仿佛只是不经意的随口一提,又或是刻意找些话题,为这顿静默的晚餐,适当加些热闹的调料。
“没。”许鹿将落下的头发往后捋了下,摇头道,“一个人也是要好好过年的。”
收拾完厨房后,许鹿磨磨蹭蹭出来,便看见陈念沂正一动不动杵在客厅,仰头盯着那两个飘在天花板上的,表情憨憨的氢气球。
那是她从超市买完年货出来时,一时起兴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