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虎符。
来自皇宫的,仅属于帝王的,那另一半虎符。
鲜血从手腕处喷涌,流个不停,绯雪双手垂下,连抬起一根小手指都办不到。
因为他被晏泠挑断了手筋。
瞪大的异瞳激烈动摇,写满了难以置信。
映在绯雪鸳鸯眼中的晏泠,从头到脚一身戾气。
那张刀削斧砍的脸,却在笑。
笑得残忍阴鸷、暴戾恣睢。
“阿澄还真没骗本王……”
一开口,晏泠的声音冷若冰霜。
他没有收刀,高高在上俯视绯雪的气势像是恨不得将绯雪杀之而后快。
“叛徒终究还是叛徒……”
“你在……说什么……”
见绯雪声音颤抖,晏泠放声大笑。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么!”
晏泠将掉落在地的虎符拾起,绷紧的指关节泛白。
“你想要跟姬如风私奔也就罢了,可你居然为了你们两人的后路而和太后合作,想要栽赃陷害本王,对本王赶尽杀绝……”
从齿缝间挤出的每一个字都充斥着对绯雪的仇恨,晏泠感到自己的胸腔里像是有条喷火的恶龙正在发狂,连四周围的皑皑白雪都于顷刻间蒸发殆尽。
这几日他强压住自己的欲火没有去见绯雪,也没有命人将绯雪带去静岚小筑,就是为了给绯雪残破不堪的身体一点休养生息的时间,也是为了让他自己冷静下来。
再无休止地蹂躏绯雪,绯雪早晚会出事的。
然而晏泠万万想不到,他大发慈悲的善意竟成了绯雪反过来刺向他的刀子。
“若不是阿澄与沈凝玉交好,沈凝玉将全部计划和盘托出,本王根本不会知道你居然在这段时间里与太后接触,准备用陛下的这半块虎符陷害本王……”
握着虎符的大手一挥,晏泠一击击碎了永兴寺牌坊的汉白玉石柱。
石柱崩裂,牌坊倒塌,轰隆一声砸在绯雪脚边。
宛如挨了晴天霹雳、五雷轰顶,绯雪呆若木鸡,一动不动,鹅毛大雪在他眼前肆虐。
晏泠……在说什么?
“你趁太后去永兴寺祈福,主动与太后达成合作,由她将宫中的那半块虎符偷出来交给你,你再交给云殊,借云殊之手将其藏于岚王府内,沈凝玉负责掩护,等到祭祖大典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告发本王,到时人赃并获,本王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是的!”绯雪双眸圆瞪,拼命摇头辩解:“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王爷你听我解释!”
“解释?”晏泠一声冷笑,从怀中抽出一样东西愤然扔到绯雪面前。
绯雪手筋被挑断,根本无法接住这样东西。
这是一封信。
薄薄的信纸在眼前飘落,落到地上,字迹被雪打湿。
虽只是一瞬的功夫,可绯雪还是看清了——
这封信上的字迹,是他的。
然而他并没有写过信。
“阿雪,为了陷害本王谋反,为了让本王永无翻身之日,你真是煞费苦心……”晏泠眼中的仇恨染上迸射的怒火与浓得化不开的痛苦。
“你不仅勾引云殊,连寒秋也被你诱惑,竟亲自为你送信给姬如风……这封信上的每一个字皆出自你的笔迹,本王绝不会认错。你在这封信上写着,让姬如风帮转生门的人伪装成本王的晏家军,在祭祖大典当日包围皇城,坐实本王意图谋反,犯上作乱的罪名……”
越说越气,晏泠本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冷酷,毕竟被绯雪陷害背叛,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然而面对绯雪那张故作无辜的脸,他还是难以自控地怒不可遏。
“阿雪,故技重施,你以为本王还会像当年那样被你逼到绝境,身陷囹圄么?”
“我没有!”绯雪声嘶力竭,喉咙涌上一口腥甜。
“证据确凿你还敢抵赖!”晏泠斩钉截铁地怒吼道。
证据确凿?
绯雪浑身因愤怒而剧烈颤抖。
站在晏泠身后的晏澄,无声笑着。
挂在人畜无害的稚嫩的小脸上的笑容,是幸灾乐祸、丧心病狂。
然而晏泠看不到。
北风烟雪,一刀一刀切割着绯雪孱弱的身体。
结果……
他还是被算计了……
再一次。
晏泠看到的全部都是晏澄事先准备好的“证据”。
真相晏泠看不到。
他为晏泠付出的一切晏泠看不到。
他对晏泠的忠诚与真心晏泠也看不到。
六年前是。
六年后亦是。
他真是愚蠢至极。
居然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了两次。
“呵、呵呵呵……”
突然,绯雪笑了起来,每笑一声都是无尽的绝望。
瘦削的肩头簌簌抖动,在风饕雪虐中仿佛随时都可能消失。
晏泠默默注视着笑得疯狂的绯雪。
绯雪手筋尽断,血流不止,在脚下洁白的雪地里,开出了一片鲜红的花海。
“晏澄——!!”
冷不防,绯雪整个人扑向晏澄,明明什么都办不到,可这股气势却犹如要跟晏澄同归于尽。
银光再次闪烁,割裂风雪。
晏泠将晏澄牢牢护在身后,一剑挑断了绯雪的脚筋。
双膝一弯,绯雪颓然倒下,从永兴寺山门口滚了下去。
被挑断手筋脚筋的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沿着山门长阶一阶一阶地往下滚,浸透皑皑白雪的鲜血,在五百青阶的每一阶上都开出了一朵悲哀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