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风凉,斜阳渐矮只余影长。
林晚堂裹紧了外套,他感觉冷,来民国尚且不足一周,便碰上了两起谋杀案,他至今都记得在龚子卿的书房中,那张被血染透了的宣纸。
秦褚生注意到了他神色苍白,于是稍微放缓了语调,说:“我已经让沙恩封锁了庆余堂,根据案发现场来看,很像是自杀。”
林晚堂竖起领子,把半张脸埋了进去,他声音闷闷的:“你信吗?”
“不信。”秦褚生略显苦恼地蹙了蹙眉,“但我目前没发现什么有利的证据。”
林晚堂问道:“你去过现场了?”
“嗯。”秦褚生只是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但架不住吴老六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他愤愤不平道:“要不是听说你小子出事儿了,二爷至于大老远跑这一趟?”
林晚堂还没反应过来,却听秦褚生不疾不徐地唤了一声:“六子。”
后来不知怎的,这一路上吴老六都没再说话。
刚到庆余堂附近,一群女人便争先恐后地迎来,其中还有林晚堂上次见过的那位小姐,在这种花枝招展的女人堆里,她明显更为出众,也明显更讨秦褚生的欢心。
远远就瞧见秦褚生要往堂子里走,那小姐踩着高跟鞋候在门口,一双桃花眼泛着嫣红,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二爷!”等秦褚生迈过门槛,有女人便先一步投怀送抱,“你可来了,吓死人家了!”
林晚堂识趣地躲开了半步,与秦褚生保持着安全距离,他无意间瞟到了那位眼熟的小姐,后者并未上前,脸上还挂着泪痕,却面无表情,只是木然地看着秦褚生左拥右抱。她似乎自信又笃信,在秦褚生心里,他怀中的两个女人并不能胜过自己。
可惜这种地方的来客都是为了寻欢作乐,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哪里会有常青树呢?
林晚堂回过神,不知小姐竟何时瞅向了自己。非礼勿视,他仓皇地挪开目光,又不敢去瞧被一群莺莺燕燕包围的秦褚生,只好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或许那位小姐的确该有底气,因为秦褚生很快便打发走了其余的女人,在一众艳羡的神情中,秦褚生独独对她舒展了眉宇,“梦兰,没事儿了,别害怕。”
原来这位小姐便是之前报案的许梦兰。她望向被秦褚生凉在身后的女人们,眉梢眼角又添了一丝柔情蜜意,带着江南烟雨浸过一般的软语,说:“我不怕。”
秦褚生让唐小强拿来自己的风衣,然后披在许梦兰的肩上,问她:“死人了,当真不怕?”
许梦兰这才轻轻靠上了秦褚生的胸膛,小声说:“我有二爷护着呢,不怕。”
站在一旁的林晚堂:“……”
虽然但是,这个情能不能一会儿再调?
所幸秦褚生也不会因私废公,他安抚了一下许梦兰,随即便回首与林晚堂四目相对,示意他上楼去看看案发现场。
林晚堂指着自己,不太确定地问:“我、我吗?”
“不然呢?”秦褚生被他呆呆的模样逗笑了,这个笑容比适才面对许梦兰时还要温柔两分,“走吧,林先生。”
林晚堂无辜地挠了挠头,寻思这美人在怀还能想着办案,看来秦褚生和柳下惠有的一拼。
二楼厢房外,三三两两的女人们倚在楼梯扶手上,半是害怕半是好奇地探着头。秦褚生刚挑开门帘,却没有进去,反而回过头,颇有耐心地劝道:“各位姑娘,这里边血腥,还是别看的好。”
“既然二爷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了。”
“别给二爷添乱,散了吧,都散了吧。”
有善解人意的,自然也有天不怕地不怕、听不懂好赖话的。
“二爷!侬明朝来,我开一坛陈年花雕给侬吃!”
说这话的姑娘名叫秋红,她热情而张扬,正是花容月貌的年纪。可林晚堂莫名有些别扭,他没再耽搁,径直掀开珠帘进了厢房,秦褚生紧随其后,还不忘好脾气地应上一句:“行,我明天来。”
房间昏暗,空中隐约飘来香水的味道,清新淡雅,没有任何血腥的气息。
林晚堂环视着四周,问道:“司徒子夏是怎么死的?”
“吊死的。”
说完,见林晚堂没有再发问的打算,秦褚生便叫来唐小强,吩咐他:“宋丞景是今天中午的火车,你去接一趟,直接把他带到巡捕房,我一会儿审。”
“是!”
唐小强提上警棍就要走,秦褚生把他拽了回来,嘱咐道:“别动粗,他不是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