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帝驾崩,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整个皇宫哀嚎声一片,尤其入了夜之后,那些哭声哀哀戚戚,充斥在所有人的耳边,就如同一座鬼城。
皇上驾崩并非小事,遗体也并非谁都能看见的,她们这些妃嫔,能在灵堂布置好之后容许前去上一炷香就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现在,是轮不到楚月蘅往跟前去的。
这种事对兰兮来说并不算太重要,唯一忧虑的,也就是往后她和楚月蘅的生活会因此而发生怎样的改变罢了。
不过因为对太子殿下有信心,这点担忧也很快散去。
兰兮倒是瞧着楚月蘅脸色不太好看,也没敢多说什么,只扶着她先回房休息去了。
“娘娘趁现在好生歇歇,待会儿玉清宫那边大概就要来人了,今儿一晚上,只怕就再没有能歇息的时候了。”
楚月蘅随意的应了一声,待兰兮出去了,她却是躺在床上不怎么能睡得着。
其实,她会去见靖安帝最后一面,就是因为她已经猜到,他应该就快死了。
事到如今,楚月蘅原本的那些猜测,基本已经不是猜测,而是事实了。
靖安帝的病重,三皇子的逃离,李玄州对朝政的把控……这一步一步,其实都在李玄州的算计当中,他是真的要弑父夺位。
然而,之前靖安帝病了半月有余,虽身边被人重重监视,却一直没死。
若李玄州当真早就做好了准备,不该留他这么久的。
再回想之前,李玄州突然愿意让楚月蘅去见靖安帝,之后还特意试探过她,以及今日她从靖安帝那里拿回了几本书,李玄州也要认真检查。
这桩桩件件的怪事结合起来,只能让楚月蘅想到一个理由……李玄州留着靖安帝活到现在,是因为他没能找到传国玉玺。
北越开国之时定下传国玉玺,乃是真正帝王的象征。
而平时批阅奏折、传下圣旨等使用的玉玺,则是另外一个,名为帝玺。
帝玺常见,传国玉玺却只有在每一位皇帝的登基大典上才会拿出来。
其代表的便是昭告天下,这位皇帝的继位乃是名正言顺,是为真龙天子。
传国玉玺的存在,就是为了防止这种篡权夺位的情况发生。
只有每一任皇帝才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若是没有得到皇帝的真正首肯,而是用了其他手段想要窃取皇位的话,那么传国玉玺他拿不到手,就算他坐上了皇位,全天下也都会知道他是个窃国的贼。
李玄州不想被天下人当做贼,所以他肯定是要从靖安帝手中拿到传国玉玺的。
可惜靖安帝大概是始终不肯开口,李玄州才会不得不下了一步险棋……那就是让楚月蘅去见靖安帝。
在李玄州眼中,楚月蘅是靖安帝的宠妃,他对她或许会有一些信任,而李玄州又认为楚月蘅性格单纯,比较好操控。
若是靖安帝真的将秘密告知于楚月蘅,将她视为最后的希望,那么李玄州也自信可以从楚月蘅手中拿回传国玉玺。
可惜他还是失望了。
直到今日,三皇子逃离长安,楚月蘅觉得这多半也是李玄州故意为之。
他要的不止是皇位……还要三皇子死,且死的名正言顺。
三皇子叛逃,且偷走了传国玉玺,生生将靖安帝气死。
李玄州本就是太子,在传国玉玺被偷的情况下,想要登上皇位也顺理成章,并且要杀三皇子也成了替天行道,可以得到全天下人的理解……
如此,等到了三皇子偷走传国玉玺这个理由,始终不肯说出传国玉玺下落的靖安帝,便也彻底没了用处。
所以,靖安帝今日驾崩了。
楚月蘅在脑海中将这些事一点一点捋清楚,只觉得浑身发寒。
她想起初见李玄州那日,他因她一句夸赞而有些慌乱的模样;又想起后来,他被她故意冤枉着打出门去,满心委屈却也不曾真正恼怒的模样;还有那日,只是从她这里得了一个扇坠就开心不已的模样……
那样的李玄州,她实在很难跟如今这个步步算计、谋权篡位的太子联系在一起。
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清过他,还是现在他变了呢?
闭了闭眼睛,楚月蘅不愿再想。
往后,便当她从未认识过那位“李大人”吧,这世上,只有李玄州。
如兰兮所言,到了后半夜,大抵那边一切都弄的差不多了,灵堂也已经布置好,这才有人过来通知各宫娘娘,让她们前去为皇上上香守灵。
楚月蘅换上宫人带来的白衣,将一抹白布系在了额头上,随着宫人缓步朝着玉清宫而去。
她到的有些晚了,灵堂前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皆是宫妃。
她站到到队伍的最末,耳边听着灵堂内女人们的哭声,心里却觉得有些怅然。
这么多人在哭,可是真心实意的又有几个呢?
队伍一点点向前,楚月蘅听到她身后两个宫妃在低声说话。
“淑妃娘娘被软禁的消息似乎是真的,今日都没见到她的影子……”
另一人应道,“听说,本在地方办差的郁河王今日也失踪了,似乎是跟陵河王一起逃了,消息快马加鞭传到长安,太子殿下就将淑妃给软禁了起来。”
楚月蘅怔了怔,倒是有点没想到,李玄宁会有这样的魄力。
她也见过李玄宁几次,瞧他玩世不恭的模样,就算早知道他与陵河王交好,也未曾想过在陵河王叛逃长安之后,他会毫不犹豫的跟上。
只是……他逃了,那淑妃又要怎么办呢?
她想起那个一把年纪了,还骄纵任性的女人,就她那个性子,再加上李玄州的冷酷无情,只怕……凶多吉少。
倒是李玄烨,母妃早亡,又还没成家,逃的干净利落,了无牵挂。
楚月蘅怔怔的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门口。
李玄州正一身白衣站在灵堂前,为每一个上香的妃子递香,面色沉痛,全然一副孝子的模样。
楚月蘅略一抬眼,便看到他正在看她。
原本一双冰冷的眼睛,在与她对视的刹那,似有冰雪消融,平白温柔了几分。
楚月蘅微微一顿,便迅速垂下头去不再多看。
过去,他的喜欢她承不起。
如今,他的喜欢她不屑承。
楚月蘅前面,几个女人哭的哀哀戚戚,上了香离开的时候,还在擦眼泪。
轮到楚月蘅了,她却是面色平静。
看李玄州正要从太监手中接过香再递给楚月蘅,楚月蘅却开口道,“还是我来吧。”
她伸出手,刚刚好从小太监的手中截走了正要递给李玄州的三支香。
李玄州的手在半空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她的神情,一时间也有些分不清,她是故意的,还是顺手为之。
沉默了一下,李玄州还是让开了,“月贵妃请。”
楚月蘅沉默着对着靖安帝拜了拜,心中默念:“有些事,虽是力所不能及,但仍愿全力一试,因为您有句话说的很对,罔顾伦常者……不配为君。”
至始至终,楚月蘅都没有落泪,这比起那些哭天抢地,甚至恨不得跟皇上一起去了的妃子一比,就显得有些异于常人了。
有人一面哭一面愤然开口,“月贵妃,陛下生前对你万般宠爱,怎的你如今却连一滴眼泪都不愿流?你这般行为,简直就是白眼儿狼!”
“是啊,月贵妃,皇上尸骨未寒,你这般岂不是寒了皇上的心吗?”
一人开口,其余人便也都纷纷跟上,句句都是指责楚月蘅冷酷无情,还有人暗示李玄州拿了她问罪。
可惜,李玄州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楚月蘅,想听她会说些什么。
这在别人看来,却只觉得他是在赞同她们的话,一时间斥责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楚月蘅面对这样的群情激奋,却始终很平静。